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书本网【天使的侧脸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  怀笑童养媳   作者:丹菁   第一章   “怀笑,这位就是二少爷,你向前看看。”   明亮的房里放着数颗夜明珠,仿若白昼般,和房外的雪景大相迳庭。   小女娃被身后的司马玉麟推向前,一双黑润如墨的水汪汪大眼眨啊眨的,仿若就要眨下泪来,然只见她回眸一笑,剔亮的水眸子熠熠生光,翘高的唇角更是惹人怜爱地微微弯着。   名为怀笑的女娃,有一张总是带着笑意的美颜,不仅唇角的弯度像是在笑,就连大眼微眯时,也像极了笑得极为开怀的模样,故取名为怀笑。   “二少爷,怀笑跟你请安。”   怀笑向前一步,顺便微拉起有点过长的丝绒裙摆,小手微拉开暖帐外头的幔帘,小脸上噙着微笑。   躺在病榻上的司马沐熏斜睨她一眼,阴郁的神态压根儿不似他这年龄的少年郎。   “滚出去……”他气若游丝地道。   怀笑先是微微—愣,但一瞧见他蜡黄的脸,索性爬上软榻。   “不成,是老爷要怀笑来陪着二少爷的,倘若你不要怀笑,那怀笑会被赶出府流落街头的。”她学着坐在软榻一角的丫环,拿起沾湿的手巾拧干,再轻轻放在他的额上。   司马沐熏厌恶地睐着她,却已经病到连把手巾拨掉的力气都没有了。   “滚……”他气喘吁吁道。   他岂会不知道爹的用意?但他不要如此啊!留下她,只会耽误了她的青春,倘若他真是一辈子都得躺在病榻上的话,她该如何是好?   爹怎么蠢到相信纳媳冲喜这种说法?   “不成,怀笑要照顾二少爷,直到二少爷病好了,可以轻松地下榻,又可以如怀笑这般笑着,怀笑才走。”怀笑压根儿不怕他发狠的脸,大眼眨啊眨的,只是心疼地睐着他。   司马沐熏疲惫地合上眼。“随你……”   届时她走得成吗?爹没同她说吗?罢了,横竖他到底会不会好,还是一回事,说不准他现在眼一合,啥事都没有了。   十年后。   昏黄的烛火倒映在大红喜帘上头,独坐在榻上的怀笑紧张地绞起喜服,透过顶上的红头巾直睇着昏暗的喜房。   二少爷是真心想娶她吗?还是因为老爷甫过世,他不想上朝为官,遂不得已……   十年过去了,二少爷的身子骨硬朗了许多,比起她初次见着他时,实在是好上许多。   当然她不敢说是因为她,二少爷的病情才有所好转,遂二少爷根本就不需要依老爷的遗言娶她……他并不是非得要娶她才成的,是不?   虽说老爷要他好生待她,但她看得出来,二少爷并不喜欢她,既是不喜欢,又何必勉强?   前些年,自二少爷的身子转好,老爷慢慢带着他外出之后,他和她便不若幼时那般亲近,尤其近几年来,这种情况更是愈来愈明显,有时他根本就当她不存在……   说正确点,应该说二少爷讨厌她、厌恶她、痛恨她……但她却始终不懂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。   或许如喜恩说的,二少爷只不过是因为见着了外头的繁华,到过几次寻花问柳之地,识得了奢华,识得了浮麋之后,他的心自然遗忘在外头了,就如三少爷一般……   她再也不用照顾他了,因为他的身子早就好得可以舞枪弄剑了,有她无她,似乎都已经无碍,她也算是尽到了当年对老爷的承诺。   司马府三个童养媳里头,她算是最幸运的了,不用像长乐得天天守在身子骨依旧不佳的大少爷身边;又不用似喜恩天天追着三少爷跑。但就算她一直待在这里,二少爷的眼里却仍然没有她的存在。   她就像是一块石头,不起眼得让二少爷忘了她的存在。   既是如此,他又何必谨守着老爷的遗愿娶她呢?老爷不过是希冀他娶妻罢了,并不是非要她不可,她亦可以当奴为婢的,他根本不需要这般勉强自己。   还是说,他根本只是不愿入朝为官,遂万般不得已……   外头大摆着喜筵,隐隐传来阵阵喧嚣声,但却唯独没听见二少爷的声音,反倒是听见了三少爷和喜恩的嚷嚷声……二少爷定是不开心的,是不?   二少爷不开心,她也开心不起来,尽管她是恁地想要嫁他   突然,砰的一声,大门被打开,门外的喧嚣声甫起,又立即被猛然掩上的门板给掩住,听见几声打趣的笑声之后,便听见一阵脚步声,她的心蓦然收紧,双眼瞪得大大的,小嘴也紧紧抿起。   “把衣服脱了。”一个低哑的嗓音响起,不带半点情感,只是纯粹的命令。   “嗄?”怀笑浑身一颤,以为自己听错了。   司马沐熏踩着凌乱的脚步走向她,毫不怜惜地拨开她顶上的红头巾,再粗鲁地卸下她头上的凤冠,压根儿不管会不会揪疼了她。   “快些!”他粗嗄地命令着,大手拉扯着她镶金绣银的大红喜服。   “二少爷……”怀笑惊恐不已,却不敢拂逆他,只是愣愣地睐着他,不解他怎会如此不耐烦。   不对,二少爷瞧见她时,向来是不耐烦的,直到现在依旧未变   “碍事!”醉醺醺的司马沐熏拉扯不下她紧系的绳结,索性用力一扯,把里头的中衣也给扯开,露出她大片的雪脂凝肤。   “二少爷!”怀笑惊呼一声,伸手想要遮住自己的身子,却不知道该打哪儿遮起,亦不知道到底该不该遮。   是长乐骗她吗?圆房和她说的不同……二少爷像极了恶鬼,一张阴鸷又恼怒的俊脸上满是不耐,阴晦的眸里更是不带任何柔情,而他的手……她好怕,怕得不知道该怎么才好。   “哕唆!”   司马沐熏的大手探入她的裙底下,放肆地扯下她贴身的亵裤,吓得她更是直往软榻里头躲。   “二少爷,别这样……”她又羞又骇,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。   赶在老爷过世的百日之内,他们拜过了天地,她合该是他的妻子,是该顺从他的要求,但……   “不如此,要如何圆房?”他突地压上她,咧嘴笑得极为邪魅,然话里却是恁地伤人。“这不就是你要的吗?你留在这里不走,为的不就是想要当上司马府的二夫人吗?”   怀笑一愣,不敢置信地看着他。难道他是蓄意要赶她走,所以才对她不理不睬?   他为何要这么做?难道他真的如此厌恶她?   她从没想过要当上二夫人,才死赖在这里不走的,是因为老爷对她很好,她才会——   “二少爷,你误会我了,我不知道你是要……”她慌乱地解释着,却感觉他温暖的大手放肆地探入她的腿间,炽烫的湿意袭上她的颈项,喷洒着教她发热又发晕的醉人酒香,骇得她说不出话。   她水盈盈的大眼仿若蓄上了一池春水,然只有她知晓,她是惊惧得抗拒不了,而他的话又伤得她体无完肤……偏偏她这一张无时无刻不带笑的脸,却硬是淌不下半滴泪。   霎时,一道凌厉的痛楚不由分说地贯穿她,让她痛得紧咬着牙,放任泪水和心中的痛楚一并泛滥。   她原本是希望他可以如她这般笑着的,孰知……她竟反倒让他不快乐……   天未亮,一抹纤细的身影在偌大的司马府后院穿梭着,一会儿跑到厨房交代,一会见又差使丫环们干活,直到靛黑的天空微微露出曙色,她才又赶忙走到后院的沁心水榭。   踏进了架在湖面上的水榭,她推开大厅的门,再穿过渡廊,转入接在弯曲渡廊尽头的房间,轻轻地推开了花厅的门,再踏入最里头,推开木门。   房里的摆设极为素雅,而软榻上头,正躺着一个熟睡的男人,她拿起搁在花厅里的水桶,蹑手蹑脚地走到软榻的花几,取下木盆,注入水再放下手巾。   “怀笑?”躺在软榻上头的人突地低嗄喊道。   “二少爷,要洗脸更衣了吗?”怀笑守在软榻边,自然微勾的唇角仿若无时无刻都带着笑意。   躺在软榻上的司马沐熏缓缓起身,一双幽深的眸子直睇着她。“什么时候了?”   “五更天了。”怀笑走向他,将沾湿的手巾复上他的脸,以手指在他的脸上轻按着,再轻轻拭净。   必恭必敬地欠了欠身,她随即走向紫檀柜,替他取出一件月牙白的衣裳再配以雪蓝背子、墨黑精绣宽口裤、嵌玉银珠革带、金锁绶环、深蓝缎子锦荷、金黑头靴,然后手脚俐落地替他备好一身行头。   “二少爷,今儿个一早便见些许日光,怀笑猜今儿个的天气定会比昨儿个热些,遂只替你备了件背子。”   司马沐熏一如平常站直了身子,一头黑发如瀑倾落,由着她俐落地替他褪去中衣,再换上她特地为他挑选的衣衫。   “二少爷,今儿个王师傅要来,我要他替下人做两件新衫,不知道成不成?”   “成。”司马沐熏微敛下长睫,由着她把一身行头往他身上披挂。   “二少爷,要不要我让王师傅也替你裁两件新衫?”她又问,双手则忙着替他系上革带。   “你拿主意吧。”   “那么……是要丝好,还是缎好?”她又问着。   “丝。”他一如往常般简洁扼要。   顿了顿,替他穿上了背子,再替他套上靴子。“那……要不要替素娘和绛仙也换两套新衫呢?”   绛仙和素娘一位是去年迎进的侧室,一位是年前才迎进的小妾,她则为正室,统管司马府里所有大大小小的事,更是得要照料二少爷的生活起居。   “你拿主意吧。”敛下眼,他走到梳妆台前。   “那……要不要替其他两位少爷也备些新衫?”她跟在司马沐熏身后,拿起桌上的月牙梳,梳着他的长发,看着镜中他那张严谨的俊颜。   “大少爷有长乐管着,不劳你费心;至于三少爷,他在外头有一干女眷伺候着,你就甭管他了。”司马沐熏深邃迷人的黑眸睇着镜中的她。“倒是你,府中大小全教你给问尽了,你没打算要替自己裁制新衫?”   怀笑闻言,笑弯了眼。“怀笑的新衫多得是,不必再添置了。”   看着镜中的她,见她一身朴素,连头上的金步摇都还是他们甫成亲时的那一支。   “你不须同我客气。”他淡道。   “怀笑没同二少爷客气。”见他脸色一沉,她不禁也跟着瑟缩起来。   她说错话了吗?可是府里的人口众多,当然是能省则省,况且她的新衫确实不少,哪里还需要再添购新衣?   “是吗?”司马沐熏暗暗思忖着。   要同她说一声吗?好歹她也是他的正室,应该同她说一声才是。   怀笑见他不语,立即加快速度把他的发绾好,掇上穗结,戴上玉冠。   “二少爷,你要在哪儿用早膳?”   他回身睇着她。“在这儿即可。”   “我去同厨房说一声。”   “等等,差其他人去,我有话要同你说。”见她转身便要走,他忙拉住她。“你先坐下。”   怀笑惊诧地睐着他握着自己的手,乖乖地在他身旁的凳子坐下。   “二少爷有什么吩咐?”她的手微微颤动着,不是因为他突来的举动,而是因为当他这么主动近她时,通常都会发生她所不乐见的事……记得去年是如此,年前也是如此。   “我在想……”司马沐熏缓缓抬起眼,见她一脸诚惶诚恐的模样,不禁有些难以启齿。   大丈夫纳妾乃是天经地义,况且他有妻有妾,膝下却无一子,想要再纳妾,一点也不为过。   “二少爷?”她小声地问。   看来……她真是猜对了。   “我要纳妾。”他顿了顿,不再隐瞒。   怀笑闻言,嘴角微弯,轻勾起一抹苦笑。既是二少爷想要纳妾,她又能如何?   成婚两年,也纳了两名妾,但却始终传不出喜讯,二少爷会想要纳妾,乃是天经地义,她说不得什么,若真要怪,也得要怪她自个儿的肚皮不争气。   “是城南柳府千金。”见她不答话,司马沐熏倒也不以为意。   “日子订了吗?”她笑问道。   她的心如刀剐,心如箭穿,但一而再,再而三,心里的痛仿佛也不若头一次那般剧烈,只是觉得无奈,但……只要二少爷好,只要二少爷开心,要她做什么,她都愿意。   “还没,过两天要差媒人上门提亲。”   “那今儿个王师傅来,我可得要叫他先把时闲空下来,替你再裁件喜服,也要替柳府千金添购一些衣物……”她不理会心中的痛楚,努力地把心思放到府里头。“绛仙在琴阁,素娘在秋楼,那么……”   “后院不是还有座院落?”他提醒着。   “那我得赶紧差人将那里打扫干净才成。”她伸手算着还有多少日子可供整理。“那座院落就提为柳苑吧,不知道二少爷意下如何?”   “你决定吧。”见她温顺地接受,甚至还思忖要如何安置柳府千金,他是该要开心她的贴心,还是要无奈她的逆来顺受?   虽说大丈夫娶妻纳妾乃是天经地义,但他知晓一般女子皆不爱丈夫纳妾,如他娘亲便是如此,打小在司马府长大的怀笑,怎么可能没染上娘一丝一毫的霸气?   她该是会在意的,但打从他头一次纳妾,她便没有反对,脸上始终带着笑意,至今依旧不变。   或许该说,她压根儿不爱他,倘若她若娘亲那般深爱着爹,又岂会容许他纳妾?   也罢,横竖他对她亦未动情,只是总想着她若是能够爱他的话,说不准他也会因此而多加疼惜她,也让他可以得到一份慰藉,然而……唉,也许这样也好,他也可以落得轻松。   “嗯,我去差人准备早膳。”怀笑抿嘴笑着,欠了欠身随即外去。   她走得有点急,甚至变成了小碎步,直到跑到了水榭外的拱桥,倚在桥墩边,睇着河中的倒影,再赶紧拍着自己的脸颊。   “不能掉泪,不能让二少爷见着了泪,不能让二少知晓我不要他再纳妾……”有哪个女人会心甘情愿地让自己的丈夫纳妾?肯定身不由己,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,而她……也只能怪自己的肚子不争气。   晌午,怀笑坐在水榭外头的凉亭发愣,一双潋滟剔亮的大眼直睇着远方,魂不知道已经飘到哪里去了。   “怀笑,你在想什么?”   “咦?”怀笑若然回神,惊诧眼前多了一个人。“长乐?你什么时候来的?”   “快要半刻钟了,我正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。”长乐噙着笑,探手取来她面前的茶。“怎么了?我看你失神得很。”   怀笑欲盖弥彰地笑着。“没事……”   “是吗?你是打算要骗谁?”长乐噙着笑,双眼直睇着她无神的大眼。   她不禁摇头苦笑。“我还是瞒不过你。”可不是吗?已故的老爷总说她老实,眸里总是骗不了人。   “你自然是瞒不过我,我跟随在二少爷身边习商也好一段时日了,外头的那些嘴脸看得多了,倘若我连你都看不穿,凭什么管事?”   “这倒是。”她扭绞着手中的手绢。   “怎么了?还不说?”   “没什么事,只是二少爷又要纳妾了,我得要替他打点府里的事、得差人打扫院落、得添购些新家具、得准备一些下人伺候新妾、得……”她顿了顿,苦笑一声,“很多事要忙呢,我有点累了,所以才到亭里歇半刻。”   “二少爷又要纳妾了?”长乐微蹙起眉。   “嗯,谁教我们这一干人不争气呢?也怪不得二少爷要再纳新妾。”她始终抿着笑,弯弯的嘴角即使不勾上,也像是在笑。   “这事又不是你们做得了主的。”   “这么说也是,不过司马府里始终不传喜讯,也难怪二少爷急了。”她敛下如扇长睫。“我、绛仙再加上素娘,到现下依旧无法为二少爷产下一儿半女,我自是羞愧得很,遂二少爷要纳妾,我也反对不得,况且我也认为二少爷该要纳妾,要不若一直这样下去,要二少爷如何是好?”   到最后,岂不是要落得休妻的下场?   若真是要休妻,她倒还不怕,怕的是二少爷会忧心……只要二少爷开心的话,要她做什么事,她都愿意。   “唉……”长乐轻叹了一声。   同样是童养媳,她们两人的立场是一致的,一样为司马府无子嗣的事忧心不已。大少爷依旧卧病在床,二少爷是妻妾成群,却不见消息,至于三少爷,整天在外风流快活,也不打算要把逃去北方的喜恩给带回来,还是索性纳妾……   三位少爷至今皆没半个子嗣,这该要如何是好?   “怀笑,你说要差人打扫院落,是指……”   “水榭后头的院落。”提到这事,怀笑不禁又道:“我得赶紧去督促他们把院落打理好,要不到时候柳府千金得住哪儿?”   “新房没设在水榭里吗?”长乐不禁追问。   “二少爷通常是独居水榭,除了我早晚会到水榭伺候,其余时候,他是不准任何人踏入的。”   “这……”长乐挑起眉,思忖了一下,靠近她小声地问着:“怀笑,难道二少爷都没要你同房?”   “甚少。”她羞得垂下眼。   “那么二少爷要行周公之礼时,该不会是像君王一般,到各个院落里临幸吧?”长乐大胆地假设着。   “可不都是如此?”怀笑眨了眨眼,突地又满脸通红地垂下脸。   唉,这种闺房之事,怎么好放在嘴上说呢?不过,同长乐谈倒好过同喜恩谈,长乐不会笑她,但喜恩就不同了,喜恩还会捉弄她。   “二少爷不爱人在水榭里过夜,遂我们都是待在自己的院落里,等着二少爷……”说到这里,她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。   “我懂了。”长乐也不禁双颊微晕。   别再说了,连她都觉得不好意思了。   “我不同你说了,我得到院落去瞧瞧。”怀笑急忙要起身。   “你急什么,还早得很呢。”才过晌午,犯得着这么急吗?   “不早了,我听二少爷说,已经差媒婆去提亲了,但柳府似乎尚在考虑,对女儿要嫁进府为妾一事有诸多意见……不过,我想柳府终究是会答应的,毕竟司马府在地方也算是名门,柳府没有拒绝的道理。”   “倒也是。”没有人会笨得拒绝司马府的提亲,况且她若是没记错,司马府和柳府似乎有生意往来。   “只要柳老爷一点头,婚事就得赶紧进行,说不准下个月便会迎娶,我自然得要负责府内的大小杂事,不能让这些琐碎的事烦扰到二少爷。”她回答着,脸上始终挂着笑意。   “难道你真的不反对二少爷纳妾?”   “这……有什么好反对的?况且我也不能反对什么。”她可是老爷亲挑的童养媳,她当然希望司马府可以开枝散叶。   “怀笑,柳府千金是个骄纵野蛮的人,一点妇德都没有,若是让她进府,你会受苦的。”长乐殷殷劝道。   “不碍事的,我同绛仙和素娘都处得不错,况且大家都是一心为了二少爷,那份心意是骗不了人的。”怀笑的双手交握在身后,就怕让长乐瞧见了她手腕上的伤痕。   只要是为了二少爷,那么一点伤她是不会放在心上的。   “是吗?”她可不这么认为。   虽说她甚少到二少爷的院落里,但她也知道二少爷纳的两名妾,性子颇为野烈,皆非良善贤淑之辈。   不过也难怪,出身富豪之家,难免会有千金架子,只是这么一来,苦的人可是怀笑,这怎么成?   无论如何,她一定得要替她想个办法。   “长乐,我不同你说了,我得要赶紧到后院去了。”怀笑欠了欠身,踩着小碎步往另一头奔去。   长乐睇着她纤弱的背影,不禁又叹了一口气。   第二章   数日后。   “二少爷?”一早,怀笑踏进水榭里却不见司马沐熏的踪影,不禁疑惑地蹙起眉,又立即踏出内室。   怪了,二少爷到底上哪去了?   昨儿个晚上,她要伺候二少爷,那时候他尚在房里,怎么一早却没见着他?   是出门去了吗?不太可能,倘若二少爷要出门,定会差人唤她一声,况且现在天色尚早,二少爷到底是上哪儿去了?   紧蹙着眉,怀笑缓步在渡廊上走着,边走边思忖着,直到走到书房前。   会是在书房吗?   她靠近书房的门,正想要推开门,却又突然想起二少爷向来不喜欢有人踏进水榭,更不准任何人随意踏进书房,她现下突地闯进书房,他若是不在里头便罢,但若是他恰巧在里头,她岂不是要惹他厌了?‘   可是二少爷若不在这里的话,又会是在哪里呢?   怀笑暗自思忖了一会儿,下定决心,轻轻地推开门,门咿呀一声打开,里头是一片昏暗,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去,先晃到后方的寝间,见司马沐熏不在,又赶忙绕到前头,却始终没找着他。   不过,这里还真是干净呢。   二少爷向来不喜欢人到书房,就连打扫也不成,然这里依旧保持得颇为干净整齐,相信定是二少爷自己动手打扫的。   怀笑轻勾着笑,睇过整齐的桌椅再睇向石案,突儿石案上头放了一张画像,她不禁好奇地拿起。   “咦?”是她的错觉吗?   这张画像上头的女子,看起来眼熟极了,很像是……她紧蹙起眉不断地思忖着,蓦然发觉上头的女子像极了长乐。   “对了,这应该是长乐。”她几乎是肯定了。   可不是吗?这冷然的眼神、纤细的瓜子脸、细致的五官……不是绛仙,也不是素娘,更不是她,她可以肯定画中的人是长乐,但是长乐的画像为何会出现在二少爷的书房石案上头?   是二少爷画的吗?   应该不是……二少爷的笔是用来算帐的,可不是拿来作画的,应该是他人所画,更有可能是大少爷托二少爷请画师画的。   把画像放回石案上,她快步退出书房,抬眼睇着渐亮的天色,还是想不通二少爷到底是上哪儿去了。   难道会是因为长乐和大少爷的事,遂跑去找大少爷了吗?   但就算要找,也犯不着赶在天未亮之前去吧?   二少爷究竟是上哪儿去了?   怀笑正思忖着,却巧见到司马沐熏走上水榭的拱桥,她忙踅回他房外等着。   “二少爷?”   听到有人唤他,司马沐熏忙抬眼,见着她正站在房外,满怀笑意地看着他。“你来啦。”   已经是这个时候了……都怪他看得太入神,连时间都忘了。   “二少爷,你……”她能问吗?   司马沐熏瞥了她一眼。“你下去吧。”   “咦?”   “不用你伺候了,你下去吧。”他冷淡地说完,就迳自推开房门。   “二少爷?”   这是怎么回事?   自她进司马府至今,每天早上都是她服侍着二少爷更衣,无一日停歇,但是今儿个他却不让她服侍…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?   怪了,二少爷这阵子到底都上哪儿去了?   缓步踏出水榭,怀笑边走边思忖着,不懂为何这时候司马沐熏会不在水榭里。她问过小厮了,小厮说二少爷早已经回府,依二少爷的性子,只要他一回府,通常都会立即回水榭才是。   天候正热,二少爷受不住一身热意,回府后通常都会唤人备水沐浴,再差她前去伺候的,怎么一连数天都不见他招唤?   记得多日前,有一日亦是如此。   向来要她服侍起身的二少爷居然要她退下……直到现下,她依旧找不着机会问他,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忙些什么?   难道是忙柳府迎亲之事?   但她至今尚未听二少爷告知任何细节,也不知道媒人到底办得如何了,所有事情都还搁着,院落、聘礼、彩球、下人……就因为二少爷这一阵子忙得让她找不着,一切都搁下来了。   不过说真的,如此一来,她倒还有点开心呢。   虽说这柳府千金是非迎娶入门不可的,但若是能够多拖几天,她也可以多做几日的好梦……不过这么一来,到底还有什么事能够让二少爷忙得不见人影?   也罢,倘若二少爷真是在忙,她也不方便打扰他,她也正好可以趁这个时候,偷点空闲到清心苑探视怀有身孕的长乐,顺便问问她和大少爷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,要不怎会惹得大少爷如此狂怒?   只是大少爷的性子向来不好,大发雷霆早已不是新鲜事了,只是会气得对长乐动手动脚,甚至还要二少爷去解围,可就有点古怪了。   前些日子为了要备妥柳府千金将要下榻的院落,她忙了好一阵子,如今趁着二少爷不用她服侍,她索性先去探望长乐,瞧瞧她近来是否安好。   打定主意,她徐步往清心苑走去,然才踏过拱门,走上杏林边的石板路,远远便瞧见一抹行踪鬼祟的颀长身影在长乐房外的渡廊晃动着,她不由得眯起眸子,撩起捃摆,向前跨了几个大步。   是谁?   看这背影,似乎有点像是二少爷……但若是二少爷要探望长乐,推开门进去不就得了,何须站在门外头偷觑?   难道是长乐房里有人?   是大少爷来探望长乐了吗?   怀笑蓦然勾笑,小碎步地往渡廊走去,走至司马沐熏的身后,却见他专注而悲伤地往里头看去,那神情是她未曾见过的……仿若有点伤心,有点无佘,有点疼惜,再加一点不舍……  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二少爷,别说要见他露出如此古怪的表情,光是要见着他的笑已用不易,难道是长乐房里头发生什么事了吗?   怀笑忙凑近窗棂,却见长乐半躺在软榻上,一双无神的美眸不知在看着什么东西,看起来就像失了神,散了魂……   “你怎么来了?”司马沐熏乍见怀笑,一抹诧异一闪而逝。   “我来探望长乐,但她……”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?   她突然有点明白二少爷为何会露出如此古怪的神色了,换成是他人,必定亦会不舍长乐如此失魂。   “她这几日不吃不喝,存心是在折磨自己。”司马沐熏低叹一声,沉重的语气中有一丝不难发现的怜惜和微愠。   “怎么会这样?”怀笑没察觉他的异样,只是担忧着长乐的情况。“长乐不是有孕在身吗?若是她再这样不吃不喝,身子怎么撑得住?”   “可不就是大哥惹的祸?”他重拧起眉。“打从那一日与长乐起了争执至今,他都没差人照顾长乐,更没来探望过她,一点也不为长乐有孕之事而有喜色,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中了什么邪!”   他真不知道他这个兄长在搞什么,居然弃自己的发妻于不顾,也不想想长乐有孕在身,这对司马府是多重要的一件事,然他非但不开心,甚至还莫名其妙地和长乐起了争执,倘若是他、倘若是他,他早乐得天天伴在长乐身旁,岂会忍心冷落她?   “二少爷?”怀笑不解地睇向他。   是她想多了吗?为何她会觉得二少爷对长乐似乎并非是单纯的情谊?   这么多年来,她从未见过二少爷为了任何事情而如此大怒……不,除了当年迎娶她之外,她再无见过二少爷毫不掩饰的怒气。这种感觉很古怪,一点都不像二少爷的为人处事。   司马沐熏蓦然回神,面无表情地瞅着她仿若要看穿他的大眼。   “有事?”这份暗藏在他心底已不知有多少年的想望,岂会如此简单便让她给看穿?   虽说他早已对长乐死心,但这一份情感又岂是说死心便能死心的?   况且,大哥如此不重视长乐,教他……倘若长乐不是大哥的童养媳,他真的会不顾伦理地将她抢过来,然长乐已经有了大哥的骨肉,他再想也是多余,只是徒增心烦罢了。   怀笑眨了眨眼。“二少爷,要不要我去通知大少爷,要他来探望长乐?”她难道真是看错了?   现在二少爷瞧起来一点都没有改变,仿佛方才的一瞬间是她看走了眼。   “别费事了,倘若他不想来,不论谁去请他,他一样不会来。”司马沐熏下意识地敛下长睫,躲开她的注视。   “难道真要任长乐这样继续下去?”这怎么成?她的身子怎么受得住?   就算她真受得住不吃不喝,但她肚子里的娃儿呢?   她再恼再火,也该要替肚子里的娃儿想一下吧!不过她从未见长乐露出这般无神的表情,那感觉……她说不出个所以然,但总教她很为她心疼。   “既然你来探望她了,何不乘机劝劝她?”他睇向她。“喜恩不在府里,就只剩下你同她最亲近了,说不准由你去劝她,她多少还听得进去一些。”   可不是?为何他之前没想到这一点?   怀笑蓦地击掌一声。“对了,我怎么没想到?前些日子知道长乐有孕,我已经差人送信去给喜恩,要她赶回来,倘若我劝她无效,届时还有喜恩,长乐最听喜恩的话了。”   “那要不要再差人快马赶到北方?”司马沐熏急问。   “要吗?”她一愣,察觉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古怪神情。   司马沐熏一感觉到她的视线,随即敛下眼。“天晓得长乐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,会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模样?”   “二少爷说的是。”长乐的性子又硬又固执,倘若不好生同她说理的话,说不准她真会打算这般耗下去,届时岂不是折煞了她肚里的娃儿?“我会再派人快马赶到北方,要喜恩立即回府;”   长乐有喜,本是该大肆庆祝的大事,然而府里现下却乌烟瘴气,压根儿不见喜气,若是再这样下去,如何对得起老爷在天之灵?   “你先进去吧,桌上放了膳食,要长乐多少吃一些,待会儿我再差厨房替她熬点补品送来。”司马沐熏赶忙推着她往大门去。   “嗯。”怀笑点了点头,方要推开大门,又蓦地回头。“对了,二少爷,你这一阵子是在忙什么呢?为何我老是找不着你?”   差点又忘了要问他这件事,长乐的事固然重要,但二少爷的事她更是得要放在心上,尤其见二少爷的气色不佳,她不由得有些担忧。   “男人出门在外,你多问了。”他不动声色地回道。   “但……”小厮不是说他几乎都在府中吗?   怀笑抬眼瞅着他半晌,发觉他有事瞒着她,而且是极度不愿让她知道的事……虽然她不敢说二少爷喜欢她,但至少她可以算是二少爷的亲信,他没一件事是她不知晓的,就连他要纳妾,也必定会先知会她一声,但如今他却有事瞒着她……是什么事不能让她知道吗?   “甭问了,先进去吧。”他打断她。   “二少爷,你有事瞒着怀笑?”她轻声问着。  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问,但倘若他不把心事说给她听,她又该要如何替他分忧解劳?   司马沐熏先是一愣,随后有些恼羞成怒地道:“你说到哪里去了?我要你进去探望长乐,劝劝她,你反倒是问到我身上来了?”难不成她真是从他根捏看出了蛛丝马迹?   该死!他都快要忘了,怀笑待在他身边最久,几乎是和他朝夕相处,他的事她无一不知,他亦习惯让她知晓一些事,好让她可以替他分担,遂她自然是多少看得出他在想些什么,是不?   “但你的气色不好,两眼满是血丝,脸色有些疲黄,我怕你忙得忘了休息,我怕你……”二少爷的身子确实是比以往好上许多,但可不代表一辈子都可以如此安好,自然得要好生调,以绝后患。   他要忙府里的生意,连大少爷和三少爷的份一起忙,倘若他心里还放着杂事,岂不是会累垮?   她是他的妻,除了伺候他,更是得要替他分忧解劳,是不?   “我没事,你进去吧。”司马沐熏略微不耐地蹙起眉。   她就是这么一个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女人,凡事非得要问出个结果,凡事也非得替他分担不可,不管是府里的杂事,抑或者是他要纳妾之事……他从未见过她在他面前露出难色,真不知道他是不是该夸她是个有妇德又明事理的好妻子,还是该夸她是个手脚俐落、心思缜密的好丫环?   “不如这样吧,二少爷你先回去休息,我再差人送些凉汤或参茶到水榭去。”怀笑十分担忧地看着他疲累的脸色。   “不用了,你进去吧,我要喝什么,我会自己差厨房准备。你甭担心,你尽管去照顾长乐吧。”话落,他头也不回地走了。   “二少爷?”她又说错话了吗?,  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,怀笑不由得轻蹙起眉,最后只能无奈地叹口气,往长乐的房里走去。   第三章   多日之后。   司马沐熏坐在水榭拱桥上的亭子里查看帐目,专注得连有人靠近,他都不知道。   “二少爷。”   他蓦然抬眼,见长乐必恭必敬地站在他的身旁,便赶忙起身。“你怎么来了?怎么不在房里多歇息一会儿?”   见她气色依旧有些苍白,他忙招呼她在一旁坐下。   “我在房里闷透了,适巧申大夫差药铺小厮送了帐本来,遂我就送来让你查看,顺便出来走走,省得把自己给闷出病来。”长乐的脸上满是浅浅的笑意,且比以往更加稳重许多。   “待在房里是要你好生休息,就算闷也得要待啊。”司马沐熏亦噙着笑意。“前一阵子你和大哥闹得凶,肚里的娃儿被你饿了多日,你不趁现下多补一补身子,你肚里的娃儿岂不太可怜?”   长乐和大哥之间的误会总算是化解了,司马府上上下下皆笑逐颜开地等着小娃儿呱呱坠地。   “吃得够多了。”她将帐本递给他。“这一阵子得要多劳烦你了,待我身子好些,我再到药铺去走动走动。”   “你尽管把身子顾好,别让娃儿出了差池,外头的事我自己忙得过来,你只管把自己养胖一点,省得大哥老是东操心西操心的。”他接过帐本,却没有立即翻开,反倒是端详着她依旧纤瘦的身子。   也难怪大哥会担心了,就连他都不舍极了。   “那怎么成?要我一直待在房里,岂不是会把我给闷死?”她早就习惯了忙碌的生活,现下要她闲下来,她怎么闲得住?   “若是觉得闷,找怀笑过去陪你,再过一段时日,喜恩就要回来了,届时你还怕没伴?”司马沐熏难得地勾唇浅笑。   “怀笑不是有自己的事要忙吗?”长乐试探地问道。   “她有什么事忙着?”他反问她。“不就是待在府里管管下人,管些杂事?”   “但……我前些日子听怀笑提起你要再纳新妾,遂她便忙着差人打扫后院那座院落,还在里头贴上了红纸,置了红烛、彩球……可忙着呢。”长乐打趣地道,细长的美眸直睐着他。   司马沐熏蓦然挑起眉,睇着她那抹寓意深远的笑,不禁也笑了。   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   “你那么聪明,一定懂我的意思。”犯不着要她说得太明白,是不?   他轻敛下眼。“你是认为我不该再纳妾吗?”她是不可能在意他要纳妾之事,一定是怀笑托她当说客的。   “我是认为与其再纳一名新妾,你倒不如多拨点时间陪其他的妻妾。”   这是之前她便想同他说的,只是恰巧碰上了一些事,让她拖延至今。不过今儿个见着他,而迎亲之事亦尚在准备中,遂她抢在现下说,若是他真愿意听她的话打消念头,对对方也应该是不会太失礼的。   “但你又知晓倘若我迎娶了柳府千金为妾,可以在生意上得到多少方便?”如果不是为了生意,他又岂会纳这么多妻妾?   “司马府的产业已经够多了,犯不着再靠你纳妾来增加,与其要在生意上开技散叶,你倒不如想办法生下子嗣。”她早已猜着他定是这么打算的,想当初他要迎娶素娘和绛仙,也都是为了这个理由。   但迎娶入府的妻妾,岂不悲惨?   “子嗣是天命,强求不得的。”他说得淡然。   怀笑何时变得如此碎嘴了,居然连这种事也同长乐提起?   她向来是不会反抗他的,不管他想做什么,她从未阻止过,而且还会替他把事给张罗好,但这一回,她到底是怎么了?   “子嗣是天命,但若不尽人事,要如何听天命?”长乐意有所指地道。   司马沐熏微眯起幽深的眸子,不解她为何执意要提起此事。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   “倘若你不愿与她们同房,何来子嗣?”说至此,她的双颊已微微泛红。   她不爱与人提起这事儿,尤其是同自己丈夫以外的人,但如今遇上了,就算再不愿,她还是得要说。   “怀笑连这事儿都同你说了?”他不悦地拧起眉。   这是怎么着?自从长乐和大哥有了夫妻之实之后,连这等私密之事,她们都能放在嘴边聊了?   “怀笑怎么可能会同我提起这种事?”长乐别开脸,让微风吹拂着她有些发烫的脸。“向熙说,你会一直没有子嗣,问题与她们无关,而是出在你身上。我原本以为你是哪里出了问题,还想请申大夫替你把脉医治,孰知向熙说,你根本不愿和她们同房,又要如何有子嗣?”   当然,这件事她之前已经向怀笑证实过了,确如向熙所说的一般。   “我向来独睡惯了,不爱他人近我的身。”他淡淡地道,掩去不悦之色。   看来,他得要找个时间与怀笑聊聊,要她往后不许再胡乱跟长乐说话,省得长乐到时候又找他说教。   “那不是问题,怀笑打小伺候你至今,难道你也会讨厌她近你的身吗?”   “我并不讨厌她近我的身,但……”非得继续谈论这件事下去吗?她根本就是为了他纳妾之事特地来的。   “那就多疼惜她一些吧,她要替你打理府里的事,替你管一干下人,还得要受那干妾室的欺凌,你真的应该待她好些。”   “欺凌?谁欺凌她?”闻言,司马沐熏眯起厉眸。   谁有这般大的胆子敢欺凌她?   “不就是素娘和绛仙?”长乐直言不讳地说道。   “她们?”他拢起眉。“她们两个乖巧又温柔,怎会欺凌怀笑?为何怀笑从没跟我提起这件事?”   倘若真有这种事,怀笑没道理不告诉他的,是不?   “不就是怕你烦心?”长乐轻叹一声。“她这个傻丫头,什么事也不说,受人欺负也不吭一声,反倒是以姐妹之礼待她们……要不是我瞧见了她身上的伤,向府里的下人打探,我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呢。”   早料到怀笑绝对不会说,但都已经被欺凌到这地步了,再不说的话,岂不是徒让自己辛苦?   “是吗?”依怀笑的性子,确实有这可能。   “姑娘家在心怡的人面前,不免会扭捏作态,你会看不清她们的性情真伪,我倒也不意外,但今儿个怀笑会被欺凌却是因你而起。”   “我?”   “还不是因为你的冷落?”她是旁观者清,自然比他明白些。“她们八成是以为你不与她们同房,就是窝在怀笑那儿,久而久之,她们自然会认为怀笑是梗在其中的主因。”   其实真正教她感到意外的,是他居然根本不曾好生对待过他的妻妾。   司马沐熏紧紧地皱着眉,压根儿没想过这些问题……他日夜在外,府里的事皆安心地交代给怀笑,而她向来也处理得极好,从未让他费心,孰知她竟是一个人在府里受委屈又不吭一声   她好歹是他的正室,是他司马沐熏的妻子,犯得着那般委屈吗?   “二少爷,倘若你真是无心待那些姑娘们好,更不是为了子嗣才迎娶她们,你又何苦糟蹋人家清白的好姑娘?”   “我供她们吃穿无虑,这样还不好?”要不,他该要如何?   “那岂不是和养鸡公猪一般?”她又叹了一声,照他这种说法,他要是一忙起来,说不准一、两个月都未同她们见上一面,也难怪她们会拿怀笑出气了。   “不都是如此?”不就是一群妻妾,难不成还要他捧在手心里疼?   “我和向熙之间就不是如此。”说完,长乐已羞红了脸。   她怎么会说到这事儿上头?真是羞人!   “那是你有大哥疼惜,但我的性子可不像大哥那样。”若是他娶的人是她,或许……唉!都已经过去了,他不该再奢想。   “他待我好,我自然也会待他好。”顿了顿,长乐又道:“可是怀笑待你极好,你待她好吗?”   “她待我的好,和大哥对你的深情是不同的。”   怀笑无微不至地照顾他,就像一个贴心的丫环,一个动作勤快、心思细腻的丫环罢了。一个丫环能给的有什么?但他待她却是比其他两个妾要好上许多,若真要论的话,他还亏本了呢。   “不是都一样?”哪里不一样?   “不一样的……”司马沐熏自嘲地笑着,斟了杯茶给她,又替自己斟上一杯,抬手抹去额上的汗水,却突见一条柔白的手绢飘上了他的额头,轻轻地拭去他额上的汗,吓得他连忙扯下手绢,往后退了一步。   “怎么,替你擦个汗,你也吓成这样?”长乐不由得摇了摇头,“不同你说了,你自己好好想想,我得要赶紧回端月楼了,不然你大哥找不着我说不准会把整司马府都给掀翻哩。”   “要不要我差人扶你回去?”   “不用了,我还没虚弱到需要人服侍的地步。”长乐背对着他挥挥手。   司马沐熏目送着她离开,直到再也瞧不见她纤细的白色身影,才缓缓地将手中的手绢送至鼻前,轻嗅着手绢上仍旧留着主人身上的清香,压根儿没发觉他背后有一双大眼不敢置信地瞧着他的举动。   难道……   怀笑连臆测都不敢,只是不断地跑着,像是要逃避什么恶鬼似地往前狂奔,直到气喘吁吁地再也跑不动,她才靠在墙遏歇息了一会儿。   “不可能,不可能的……”她不断地摇着头。   但是他那神情,他那眸底满满的都是爱意,她不会看错的,绝对不可能看错的,这也表示她之前所怀疑的事都是真的……二少爷鬼鬼祟祟地站在长乐房外、二少爷老是让她找不着人、二少爷睇着长乐的眼古怪得让她想不透、二少爷在长乐和大少爷吵翻的隔天早上不用她服侍……   就连长乐和人少爷吵翻而昏厥时,也是二少爷抱着她回清心苑的……这在在显示二少爷心底真正喜爱的人是长乐!   怎么会有这种事?   长乐可是老爷替大少爷挑选的童养媳,二少爷怎么会对她动了情?   但二少爷确实是不喜爱她们这一干妻妾,不管是她,还是素娘或绛仙。她一直以为这是正常的夫妻之道,直到长乐提起她和大少爷老是腻在一块儿,要是她一不见,大少爷便会四处找她……   二少爷却从未做过这种事,他总是在外头忙碌奔波,哪里会知道府里头发生了什么事?   对了,大少爷与二少爷是不同的,大少爷因身子尚未硬朗,遂都待在端月楼,自然有闲瑕和长乐腻在一块;而二少爷终日在外,哪来的闲暇可以和她们在一块儿?   但话说回来,倘若二少爷有那么一点点喜爱她,他岂不会为她腾出一点时间来?换言之,在二少爷的心里,有她无她都一样……她甚至连长乐的一条手绢都比不上……   “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   怀笑迳自思忖着,突闻熟悉的声音响起,连忙抬起头,果真见着绛仙带着一干奴婢走来。   “绛仙。”她笑着轻唤道。   “你还没回答我,你在这儿做什么?”绛仙一张冰雪似的容颜没有半点笑意。   “没有,我要去那个……”面对她的怒颜,怀笑也只能干笑以对。   她怎么会在这儿遇上绛仙?她向来不会轻易踏出琴阁,遂她也刻意不踏进琴阁,但今儿个怎么会倒楣得撞见她?   “去哪儿?你该不会又想到秋楼去见素娘那泼妇了吧?”她眯起眼。   “没有啊。”她怎么可能会去自讨苦吃?   “还说没有?”绛仙冷哼一声。“前些日子,裁衣的王师傅到府里,你没让他先到我那儿,反倒是先到素娘那儿,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?”   “我是想素娘甫入门半年,想先替她……”   突然,啪的一声,绛仙毫不留情的甩了怀笑一个耳光,让她疼得说不出话……   “她是什么身分,我是什么身分,你居然先让王师傅替她裁衣,你是瞧不起我,是不?”绛仙甩了甩有些发疼的手,而她身后的一干奴婢更是无人敢出面阻止。   “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唉,又咬破嘴了。   怀笑抹去嘴角淌下的血,微勾的唇角仿若在笑,绛仙向前一步,又是不客气地甩下一个耳光。   “你笑什么?”   怀笑吃痛地靠在墙上,对于她的欲加之罪,只感到无奈……她天生就是一张笑脸,就连掉泪时嘴角都会上扬着,要她如何呢?   “我不是在笑……”   “还说不是?”绛仙高高地抬起手。“你都笑成这副德行了,还敢说不是?你也不想想看自己是什么身分,倘若不是打小入府,你凭什么当正室?凭什么当上司马府的二夫人?”   眼看着她的手又要落下,怀笑绝望地闭上眼,咬紧牙关等着刺痛的感觉再次袭上她的颊。   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   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,让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。   “相公……”绛仙的手不偏不倚地被司马沐熏抓着,回眸睇着他铁青的脸,她吓得说不出半句话来。   第四章   “怀笑做了什么事,非得让你这样甩她耳光?”司马沐熏沉着声,俊尔的脸上仿若覆上一层寒霜。   方才长乐提起时,还半信半疑,没想到现下居然被他撞个正着。   “相公,我……”绛仙霎时吓得面无血色。   相公甚少靠近这里,怎么今儿个会到这里来?   司马沐熏不发一语,只是加重了握在她手腕上的力道,压根儿不管她的眉重重地拧起、脸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。   怀笑见状,连忙迎上前去。“二少爷,绛仙是和我闹着玩的,你别错怪她了。”   好歹是姐妹,虽说她待她不是极好,但她知晓她会这般泼辣,有一半也是因为二少爷……她同她一样是一心等着二少爷垂怜的可怜人,她何以忍心见二少爷益发厌恶她?   “闹着玩的?”他蹙紧浓眉直瞅着怀笑红肿的脸颊,和嘴角残留的血迹……“是怎么个玩法,可以玩得这么过火?”   想当好人也该有个限度,至少也要想想自己的身分,她是他的妻子,可不是他的丫环,她怎能遭小妾欺负而不吭声?   “那是……”怀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。   倘若她要是再高上一些就好了,至少她就可以捉住二少爷的手,说不准可以让绛仙的手好受一些。   可是她现下连一句话都挤不出来,更遑论是救她?   “她欺负你。”他冷着声音道。   只要是有长眼睛的人,都看得出这个事实,若是她再狡辩、再替这个女人圆谎,岂不是把他当傻子?   “不是这样的,二少爷,绛仙是……”   “还不是这样?”司马沐熏怒不可遏地吼着,手上的力道依旧不减。“我告诉你多少次了,要你改称谓,你到现下依旧还以二少爷唤我,岂不是要教人误解你是我的丫环,而不是我的妻子?”   就算他们两人之间没有夫妻之情,他也早已认定她是他的妻子,更是将她当妻子看待,遂他只愿让她服侍他,想不到……她一直把他当少爷看待,更是把自己当成了丫环。   难道她真的宁可当丫环吗?   “我、我一时改不了口。”唉,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?   她原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的,怎么会遇上绛仙,继而又让二少爷撞见这一幕?   “都已经多久了,你至今还改不了口?”他冷哼一声,“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,但你是我的结发妻子,岂能如此任人欺负?是我对你不够好,才让你连一点自觉都没有吗?”   “不是,我只是认为……”二少爷迎娶的妾室,每一个出身都比她好,但二少爷却不准她们直呼他的名讳,若是只有她直呼他的名讳,那岂不是挺怪的?   “你认为如何?”他不悦地眯起眼。   “那不过是小事,二少爷又何必在这当头提起。”她轻叹一声,弯弯的嘴角仿若勾着笑。“二少爷还是赶紧放开绛仙的手吧,你抓疼她了。”   “你先唤我一声。”他硬是不肯妥协。   什么时候开始,她也会拂逆他的意思了?   “二少爷?”她不解地睐着他。   不过是个称谓罢了,犯得着硬要在口舌上争辩不可吗?   “我是你的丈夫,你唤我的名字是天经地义的,你如此扭捏……”难道是因为她依旧只把他当少爷看待?   “我……”她别扭地睇着他,双颊泛红,“我……”   其实她只是羞于启齿罢了,已经唤了他十多年的二少爷了,要她如何说改口就能改口?   心头更加不悦的司马沐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,让脸色惨白的绛仙连尖叫都叫不出口。   “二少爷,你何必这样对待绛仙,她不过是闹着我玩,你快放开她吧!”见绛仙刷白了脸,怀笑急忙上前,想要拉下他的手。   司马沐熏一脸阴鸷地瞪着她。“再怎么玩,也不能玩得这般过火,你是正室,她不过是个妾罢了,她凭什么打你耳光?你又是为什么会笨到骂不还口、打不还手?你是我的正室,倘若你连一点威仪都没有,要如何替我管理整个府邸?你说的话又有谁会信服?”   她心软善良,想要当个好人,他自然不会干涉,但一个好人若是软弱到遭人欺凌的话,也未免太了!   是她,因为是她,他才会特地站出来替她主持公道,倘若换成他人,他会当没见着地转身离开……而她非但不感激他,仿佛还觉得他多事……她不是顺从乖巧得很?   “我……”她一愣。   她从未想过这些问题,更未曾以正室自居,她只是想好好地服侍他,想尽心地替他处理府内杂事,好让他可以无后顾之忧。没想到不过是一个称谓罢了,居然会有这么多问题。   “遇上她这种不懂妇德的女人,哪里需要对她客气?”他压根儿没有半点持香惜玉之心,怒目瞪着怀笑,而大手更是紧握着绛仙纤细的手腕。   “啊……”绛仙疼得快要站不住脚,艳丽的容貌早已拧在一起。   “二少爷!”她急得直跳脚。“绛仙喊疼了。”   一个娇弱姑娘家怎么受得住他的蛮力?   “那你疼不疼?”他怨声反问。睇着她唇角干涸的血迹,不由得又加重了力道。   “我……不疼。”跟往日比起来,这根本不算什么。   “既然你都不疼了,她又怎么会疼?”司马沐熏缓缓敛下眸子,睇着绛仙早已发黑的掌心。   “二少爷……”   “你要记住,在府中,你就代表我,既是代表我,你怎么能任人欺侮而不吭声?你自以为可以以仁服人,但你到底知不知道有些人根本是不受教的?”他恼的不只是绛仙不懂得尊重她,更是因为她老爱以丫环自居。   难道当他的妻子,还得遭她嫌弃?   倘若她可以像长乐巴着大哥那样巴着他不放,或许他会多怜惜她一点……但遗憾的是,在他的眼中,她不过是个尽忠职守的丫环罢了。   但是丫环也好,是妻子也好,她该有的自觉绝对不能少。   “这……”她倒也不是想要以仁眼人,只是纯粹地认为以和为贵,不想因为一点小事而伤了和气。“二少爷,就算绛仙真有不对,你也不该这样待她……她受不住的。”   “别再叫我二少爷了。”司马沐熏阴沉地寒着脸。“倘若你唤我一声沐熏,我便把她给放了。”   怀笑有些仓皇地睐着他,见他又收紧了手,不由得喊着:“别这样……”她连忙抓着他青筋微颤的手。   “你快叫、快叫啊……”绛仙整个人已跌落在地,几近呻吟地喊着。   “我……”她叫不出口啊!   怀笑始终叫不出口,只得赶紧双手并用地扳动着他关节泛白的长指。   “算了。”他恼怒地睐着她好半晌,蓦地松开箝制绛仙的手。   绛仙立即倒在地,怀笑急忙将她搀起。   既然她这么想要当丫环,就由着她吧!反正他对她没有情,又何苦要追讨她给予的情?   就由她吧……   *   “把她给我赶出府,我不要再见到她。”司马沐熏拉起一头雾水的怀笑,以眼示意要后头一干早已吓得面色如土的奴婢们将绛仙赶出府。   “为什么?”怀笑不解地睐着他。   “你问我为什么?”他没好气地盯着她,抬手轻拭着她嘴角早已干涸的血迹,又紧紧地蹙起眉头。“难不成要让你就这样白白被人给欺负?”   想当好人,也该有个限度。   “不打紧的,我一点事都没有,你不能因为这样就把绛仙逐出府,绛仙是无心的。”她忙着替绛仙说好话。   “我说要她走她便得走,你拦得了我吗?”他微恼地瞪着她。   与其说她是个好人,倒不如说她是个蠢蛋,居然还求他别赶走她……   “不,二少爷,就算你真要赶绛仙走,也要给个理由,总不能由着你的喜好说要娶就娶,要休就休吧?绛仙是咱们的家人哪!”   他敛下长睫,不悦地道;“她不是我的家人,至少我从未当她是我的家人。”   谁说随便来个人便能成为他的家人?她不过是个妾,不过是他为了生意才迎娶的,他又不是非要她不可?   “二少爷……”他若是不把绛仙当成家人,那她呢?   “况且,我赶她走的理由,随便捉都有一把,而且光明正大得很,根本不怕她娘家找碴。”他勾唇笑得更冷。“第一,她欺负你,不懂得妇德,不懂妻妾之间如何相处,乃为妒忌;第二,她嫁入府至今没有替我生下一子,乃为无子,我当然可以休掉她!”   随便一条罪名都可以将她打入冷宫,但他岂会只将她打入冷宫?   与其任她在府里作乱,不如把她赶走,省得他心烦。   “二少爷……”怀笑正打算再开口说情,没想到却被他给拉着走。“你要带我去哪里去?”   “你的脸都已经肿了,难道一点都不觉得疼?”他温柔地牵住她的手,直往水榭而去。   “还好……”是疼,但不是很疼,也不是不能忍受。   “为何府里发生了这种事,你却没有告诉我?”听着她凌乱的脚步声,他刻意放缓脚步,但眉头依旧深锁着。   “我、我怕你心烦,不想再拿府里的事烦你,我想我应该应付得了,所以就没有知会你。”如果她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,往后他还敢将府内的杂事交给她吗?   “你没知会我一声,也该要同长乐说一声,居然就这样任人欺凌……我迎娶入门的妾没伺候你,已经是够荒唐了,居然还伤了你……”说到此,他蓦地停下脚步。“我问你,另一个是不是也是如此?”   “你是指素娘?”   “天晓得她到底叫什么名字?”他哂笑道:“我记得她娘家是谁便成,至于她是谁,一点都不重要。”   怀笑闻言不禁一愣。“素娘她……待我如姐妹,你别多心了。”她喃喃道。   也对,二少爷怎么可能会对人倾心?   他把心都放在长乐身上了,哪还有其余的情能施舍给她们呢?   虽然她不敢肯定自己的揣度到底对不对,但瞧起来确实是那么一回事……她始终不懂向来视女人为无物的二少爷为何会特别看重长乐,但今儿个瞧见了他深情的眼,她总算是懂了。   可……她宁可一辈子都不要懂。   “你说的那个女人,真的待你好?”他眯起眸子,有些不太相信。   “嗯。”她点头如捣蒜。   倘若她真是据实以报,岂不是会害了素娘?   见她点头,司马沐熏即使怀疑,却也没有再多说,只是再次牵起她的手往水榭的方向走。   “对了,柳府提亲之事,我差人去停下了。”走着走着,他又突地开口。   原本是不打算同她说的,但怕要是不知会她一声,她又会笨得差人去打扫院落。   “咦?”她先前才听长乐同他提起,怎么现下便停下?   “我想了许多,最后还是决定放弃这段姻缘。”   “但不是已经差媒人上门提亲了吗?倘若这当头才说停下这门亲事,岂不是要教柳府难堪?”到时候岂不是又会节外生枝?   “难堪什么?这门事是暗中进行的,没几个人知晓,就算我现下要退掉这门亲事,他们也说不得什么,毕竟一开始也是他们考虑太久搞得我心烦。”当然,真正教他下定决心的,还是长乐的那一番话。   他确实得把事情想清楚才成,要不若是他娶入门的每一个小妾都依样画葫芦地欺负怀笑,他岂不是等于在造孽?   怀笑跟在他身边十多年了,对他尽心尽力自是没话讲,但就是稍嫌……少了点滋味,倘若她可以如长乐对大哥那般用心,说不准他会待她好一点。   “是吗?”怀笑低喃着:“我还以为是长乐同你说了一番话,遂你才会下此决定……”   他是在自圆其说吧……倘若他知晓他和长乐的谈话都教她听得一清二楚,不知道他会不会恼羞成怒?   “你知道?”司马沐熏一愣,又想起长乐说的话,不禁有点别扭地道:“往后有事,你尽管同我说,不需要同长乐提起。”   倘若不是怀笑在无意中曾经透露,长乐又怎么会同他提起那件事?   “为什么?”怀笑不解地低问。   “嗄?”他蓦然停下脚步,回头睐着她。   是他听错了吗?为何他总觉得她话中有话?   “没事,我、我到前厅去,二少爷,你尽管去忙吧,不用分心在我身上。”怀笑勉为其难地勾起笑,挣脱了他的手,往另一头的石径跑去。   “你的伤……”司马沐熏若有所思地睇着她的背影,再低头瞅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,不由得又轻叹一声……怎么他娶个妻子,活似娶个丫环进门?   第五章   “怀笑?”   天亮了,坐在软榻上的司马沐熏却始终等不到怀笑,过了好半晌之后,蓦然听见开门声,他立即循声探去。“你是……”   “二少爷,我是翠云,是二夫人要我来伺候二少爷起身的。”小丫环必恭必敬地欠了欠身,便端起水盆倒进软榻边花几上的瓷盆里,拿起手巾沾湿,正准备要替他拭脸,却被他冷冷地推开。   “二夫人呢?”他冷着声音问。   “二夫人在前院忙着,说是要准备今年的赏花宴。”翠云有些害怕地低下头。   “赏花宴?”又是这个时候了吗?可他记得以往不管是什么时候,不管到底有多忙,怀笑都会亲自服侍他起身的,如今是怎么着?   他好不容易听了长乐的话,正打算为自己对她的冷落加以弥补,没想到她居然一点都不领情……昨天晚上要她入房,她推说身子不适;今儿个要她服侍,她又忙着赏花宴。   在他看来,这全都是借口。   只是他不懂,她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。   “二少爷,要先更衣吗?”翠云怯怯地小声问着。   府里的少爷们没一个好服侍的,就如大少爷脾气暴躁,老是声色俱厉地大吼着;而二少爷的性情虽不若大少爷那般暴躁,但却淡漠得很,除了二夫人,向来不爱他人近他的身……   呜,一定是二夫人故意整她的,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,为何二夫人非得要她来伺候二少爷?   司马沐熏冷然地瞥了翠云一眼。“出去。”   这么多年来,他向来只习惯让怀笑替他打理一切,如今她却随便派了个小丫环来代替她……他怎么老觉得这状况,长乐仿佛也用过?   “二少爷……”呜呜,不要赶她走啦,二夫人会怪她的。   “二夫人现下还在前院吗?”他不耐地问道。   “呃,现下应该是去了三少爷的院落了。”   “三少爷?”   府里头有三、四座大院落,她何处不去,为何偏偏挑了邀煦的丹岩阁?倘若他没记错的话,邀煦现下应该不在丹岩阁里才是。   “是啊,二夫人说三少爷院落里的花开得最为娇艳,遂今年的赏花宴打算设在三少爷的院落里。”像是怕解释得不够明白,翠云钜细靡遗地禀报着。   “她又知道邀煦院落里的花草最娇艳来着?”大哥身子不佳,让长乐照料着,邀煦则是几乎不回府,遂他便把府里的事都交由怀笑处理,但她会不会管得太广了,居然连邀煦的院落也插上手。   “二夫人当然知道,她这一阵子天天上丹岩阁,当然会知晓。”听着司马沐熏的哺哺自语,翠云以为他是在问她话。   司马沐熏抬起森冷的黑眸。“她为什么天天上丹岩阁?”   放手要她管府里的大小事务,她会管上丹岩阁,他并不会太意外,但是……天天上丹岩阁,又到底是为了哪桩?   “这……奴婢就不知道了。”翠云不知所措地垂下头。   呜呜,二少爷能不能问她知道的事?要不,她若是回答不出来的话,二少爷会不会乘机罚她或是赶她出府?   可是她怎么可能会知道二夫人天天上丹岩阁做什么?   二夫人是主子,她只是个丫环,总不能要她过问主子的事,是不?   “罢了,你出去。”他挥了挥手。   “但是二少爷……至少要让奴婢替你绾好发。”总不能让她就这样离开吧?   “出去。”他不耐地道。   他总是习惯在睡前放下发,等隔天天一亮,等着怀笑替他绾发,除了她,他不想让其他人碰触。   “但是……”她会挨骂的。   “出去!”司马沐熏蓦地低喝一声,脸色也冷了下来。   “是。”翠云逃命似地拔腿便跑。   “啧……”   极为不悦地起身,打开紫檀柜,睇着摆设得极为整齐的内柜,然而却始终找不着自己最偏爱的几件袍子,他不禁拧起眉。   该死!他到底有多久未曾自己更衣了?   再回眸睇着花几上头的水盆和浸湿的手巾,他不禁又自问自己到底有多久未曾自己洗脸了?   仿佛是打从怀笑进府至今吧……   *   丹岩阁。   “既然他把你当正室看待,这岂不是很好?”   蜿蜒的小径,葱绿的山林,清澈的湖泊,再衬以美不胜收的花海,浑然天成地仿若世外桃源。身陷在如画一般的美景中,长乐只忙着欣赏丹岩阁的好风光,却忽略了怀笑一闪而逝的落寞。   “嗯。”怀笑轻轻地点着头,脸上笑着,心里却只觉悲伤。   二少爷是真的将她视为正室,这当然是她始料未及的,她该要感到万幸,但是……世事岂有完美之理?   长乐似乎听出她话中的无奈,蓦地转头睐着她。“怎么了?”   “没事啊。”她忙摇着头,努力地扯出粉饰太平的笑。   事情自然是不会有完美的,她该要感到满足了。她是个出身卑微的人,然而二少爷却为了护着她而教训绛仙,甚至还将她给休了……这对她而言,已经十分足够了。   就算二少爷的心不在她身上也无妨,横竖她待在他身边,不就是为了要让他开心?   只要能让二少爷开心就好,其他的,都无所谓了。   “有事。”长乐斩钉截铁地道。   “没事,怎么会有事?”怀笑欲盖弥彰地笑着。“二少爷对我这么好,压根儿不嫌弃我的出身低,那一日,他担心绛仙打伤了我,要带我去敷药的时候,还牵着我的手……”   她至今还记得他的温柔……怕是一辈子都忘不掉了。   长乐看着她盯着自己的掌心,不由得笑了笑。“看来真像是没事的样子,既是如此,你说起话来怎么会恁地诡异?”啧,他们小俩口似乎还挺不错的嘛。   “有吗?”倘若她要是笑不出来的话,岂不是要让她给看出端倪了?   “没事就好。”长乐不疑有他,逞自往前走,缓缓地走到湖畔,斜倚在大石上,睇着花圃锦簇的美景。   怀笑缓缓走到她身旁,思忖着到底该不该打探她的口风。   她、长乐和喜恩三个人是差不多一起进府的,遂感情挺好的,相处久了,也都知晓彼此的性子。   依她对长乐的了解,长乐绝对不可能对大少爷以外的男人动心,但是为了二少爷,她还是想替二少爷探探口风,想知道她对大少爷到底是怎样的感情,而她……是否有可能对二少爷动心?   “怀笑,咱们往年怎么都没想到要到丹岩阁办赏花宴?”长乐勾唇笑着,一副优闲自在的模样。“这儿美得像画,咱们都快要成为画里的人了。”   “可不是?”怀笑偷觑着她。“前几日,我想喜恩也差不多该要回来了,便差人将丹岩阁打扫一番,碰巧见着这儿的景致,觉得适合当今年赏花宴的场地,就差人在这儿架起楼台和彩球。”   “嗯,今年的赏花宴肯定会极有看头。”   “是啊,喜恩到时候回来,肯定会让我们吓一跳。”她也笑着。   “可不是?”   怀笑侧眼偷觑着长乐难得的笑脸,有些吞吞吐吐地道:“长乐,你近来似乎和大少爷相处得不错?”   “尚可,倘若他别老是把我闷在房里,我会觉得更好。”   “那是大少爷疼你。”脾气暴躁的大少爷怎么可能轻易地对人低头?因为是长乐,他才会愿意屈就。   长乐微蹙起眉,侧眼睐着她。“怀笑,你想要问我什么吗?”   看来不是她多心,而是怀笑心底真的有事。   “没有。”她太多嘴了,让她给瞧出端倪了吗?   “是吗?”微挑起柳眉,长乐打从心里不相信。“我看不是这么一回事……说吧,到底有什么事?”   这里是丹岩阁的后院,怀笑特地把她给带到这里来,定是有话想对她说。   “我……”能说吗?倘若她不假思索地说出口,惹得长乐大怒,那该如何是好?   毕竟长乐已经是大少爷的人,肚子里也有了大少爷的骨肉,倘若要她再委身于二少爷,依她的性子,八成会同她说:一女不事二夫吧!   “你说起话来怎么吞吞吐吐的?”   怀笑牙一咬,“长乐,你觉得大少爷待你好吗?”   “你问这个做什么?”长乐愣了一下,有些不解。   “没什么,我只是想知道大少爷待你是不是……”话还没问完,她便见长乐羞红了脸,她自是了然于心。   再问,也是多余的了……   **   “怀笑!”  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,怀笑猛然抬头,惊见司马沐熏冷着一张脸朝她走来。   “二少爷?”他怎么知道她在这儿?   “是谁要你派那个小丫头来服侍我的?”他缓步走近,见着长乐亦在一旁,连忙收起一脸毫不掩饰的怒意。   “那我先回去了。”长乐笑了笑,想要趁乱离开,可走没两步,却在地上见着了一条手绢。“这不是我的手绢吗?”   她捡起来瞧了瞧,却想不起自己的手绢怎会出现在这里。   “那是我要还你的。”司马沐熏回头,才瞧见原本塞在腰间的手绢已飘落在地上。这一切都是这个鬼丫头害的,倘若不是她,他又怎么会任手绢离身却一点也没发觉?   倘若长乐没瞧见的话,要他如何归还这一条手绢?   “你要还我的?”长乐疑惑地睇向他。   “那一日,你……”他看了怀笑一眼,轻咳一声,才道:“我流了一身汗,你借了手绢给我,却忘了拿回,遂我今儿个打算拿去还你,没想到你也在这儿。”   啧,他怎么有那么一点作贼心虚的感觉?   他是因为把怀笑当成自己的妻子,难免怕她多想,遂才稍稍把话转开,省得她胡思乱想。   “啊!我都忘了。”长乐轻摇着头,“有了身孕之后,似乎连脑袋都不灵光了,老是忘东忘西的,说不准哪天我上街去,会找不着回府的路哩。”   “那我得要差小厮把你看紧才行。”司马沐熏露出了一抹笑意。   “那怎么成?我光是让你大哥看着,就已经够难过了,要是连你也派人看住我,岂不是存心要闷死我?”长乐轻叹一声,笑睇着他们两人。“算了,我就不打扰你们了,我先走了。”   怀笑随即对长乐欠了欠身,见她依旧纤瘦的身影愈走愈远,才微抬眼睇着司马沐熏,果真见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长乐的身影。   “二少爷,你怎么来了?”她淡淡地问着,不理会胸口突来的痛楚。   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豁出去问长乐,谁知道他竟在这当头出现……而且还带着长乐的手绢出现……   说是要还长乐的,谁相信呢?   他根本不知道长乐在这里,怎么会带着手绢出门?一个大男人带着手绢出门,难道他一点都不觉得难堪吗?   抑或该说,他根本是随身带着长乐的手绢,借以睹物思人?   “我倒要问你,你到底是在搞什么?”司马沐熏不悦地转头看她。“谁要你随便差个小丫环伺候我?你到底是在忙什么?不过是要你管着府里的事,你倒是好心地把所有事都给揽上身,甚至还不忘差人打扫丹岩阁?”   邀煦几乎是不回府的,她特地打扫这里做什么?   “我想要在丹岩阁举办赏花宴,所以……”她不解地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怒气。“翠云伺候得不好吗?”   他在长乐面前不动声色,甚至还微微勾笑,然而在她面前,却只会摆凶脸吓她……倘若她没记错,翠云的手脚挺俐落的,应该是不会惹他生气才是,遂他这么火大,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。   “府里那么多地方都可以办赏花宴,你为什么偏是挑在这儿?”司马沐熏微恼地吼着,压根儿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愤怒而无法自持。   若是真要替自己找个理由,或许只能说是她的不知好歹惹得他大为光火。   他打算要待她好,打从心里想要怜惜她,她却一点都不领情,甚至还处处闪躲着他……怎么,她何时得到长乐的真传了?   “这儿的花开得最美,景致又漂亮,不好吗?”她挑错地方了吗?   “你……”紧握双拳,瞪着她好半晌之后,他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。“罢了,你爱在这儿,便在这儿吧,我说了府里由你作主。”   得了,他在恼些什么?   “哦……”怀笑微敛下眼,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,可是眼才敛下,她的手又让他给紧握住,她连抬眼。“二少爷?”   “回房替我绾发。”他指了指自己头上绑歪的发。   “咦?翠云没替你绾发吗?”   “你想当我的妻子,就得要拿出司马府二夫人的威仪;你想要当个丫环,也得要善尽职责。”司马沐熏没好气地数落着,不由得又摇了摇头,压根儿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。   像她这样,要他如何待她好?   第六章   该死,难道真是长乐教她这种蠢方法的?   他又不是大哥,他又不会像大哥那般在乎她到底是上哪儿去,遂他根本不可能像大哥一样愚蠢地四处找她……但是,他现下在做什么?   司马沐熏无奈地看着前方通往丹岩阁的小径。   都怪她,现下都已经是掌灯时分了,他好不容易刻意赶回府,想要同她一起用晚膳,孰知她居然不在水榭,更不在她的房里……他甚少回府用膳,更是甚少找她一道用膳,今日心血来潮,她倒是彻底地泼了他一大桶的冷水,浇熄了他的一头热。   要他如何待她好?   不是他不肯待她好,而是她……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说她了。   他没将她放在心上时,她老是缠在他身旁,然现下为免她再受另一个妾室欺凌,他刻意把留在府里的时间延长,她反倒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,这是存心耍他吗?   微恼地走了两步,司马沐熏不禁又停下脚步。   他何必要勉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?横竖他对她已经仁至义尽,又何必因为长乐的一番话而改变自己的行事作风?   只是……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,八成是这几日来,他待在府中的时间增多了,让他总觉得找不到她,她不单是早上不来跟侍他,甚至连晚上也推说身子不适,如今更是让他找不着人……   身子若真是不适的话,她又怎会忙里忙外地筹备一年一度的赏花宴?   她摆明了是在闪躲他,但他压根儿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,就算她不认为他是她的丈夫,但至少也要把他当主子看待的,是不?   “二少爷?”   听到有人唤他,他猛然抬眼,竟见着长乐自小径另一头走来。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大哥呢?”不会只有她一个人吧?   “你大哥他应该是在端月楼。”长乐笑得有些腼腆。   “那你是独自一人上丹岩阁?”他微蹙起眉。“现在都什么时候了,你怎么会一个人待在丹岩阁里?”   “不,不只我一个。除了我,还有怀笑、三少爷和一群下人。”她忙招供。   “怀笑、邀煦?”还有一群下人?这是在做什么?“你们在作啥?”   “没什么,只不过是我闷得慌,便找怀笑解闷,孰知她正为了赏花宴忙着,遂我只好陪她上丹岩阁,谁知道正巧碰上三少爷回府,就耽误了一点时间。”   “耽误一点时间?”司马沐熏睇着两旁早已点亮的灯火。“我猜,大哥八成又找你找疯了。”   说不准大哥还未用膳哩,她也不想想她是一个有身孕的人,居然也敢走丹岩阁这一段山路,甚至还上了楼台!倘若让大哥知道的话,明日开始,肯定会把她给锁在房里,不准她踏出半步。   “所以我现下要回端月楼了。”她干笑着。“方才若不是怀笑提醒我的话,我还真忘了时间。”   “是她要你先离开的?”很简单的一句话,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在他的耳里总觉得有些蹊跷。   “是啊。”长乐微蹙着眉。“不过,她也真是的,既是有心要提醒我,为何等到掌灯时分才说呢?还要厨房备了膳食端上丹岩阁,等到我都用完膳了才告知我时候不早了……”   “是吗?”听起来是挺寻常的,但不知道为什么,他就是觉得有那么一丁点古怪,总觉得事情并非表面上这么单纯。   “嗯,不过她倒也挺厉害的,竟然知道我回程的路上八成会遇上你,还要我同你说一声,要你别等她,迳自用膳去。”长乐不以为意地笑着。“她还跟我说,一定得要请你一道回端月楼,八成是怕我肚子里的娃儿出了问题吧!但我听来,却总觉得她像是要把你丢给我似的。”   司马沐熏阴沉的黑眸闪过一丝冷光,“那么她现下还在丹岩阁上头?”   “是啊,同三少爷在上头。”她眨了眨眼,又道:“你啊,待怀笑好一点,要不她老是在问我大少爷是怎么待我的,就想知道我们是怎么相处的……问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。”   “那……”司马沐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缓缓地道:“你能自己回端月楼吗?”   她不解地睐着他。“当然可以。”她是有孕在身,又不是残废了。   “那么我先上去找怀笑,你小心走。”话落,他颀长的身形立即闪进昏暗的小径。   长乐蓦然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。“看来……还挺不错的。”蓦地,她又想起司马向熙,连忙小跑步往端月楼的方向跑去。   她这一回肯定要被骂惨了,说不准还会让他给禁足哩。   *   “你一直待在这里不打紧吗?”待在丹岩阁大厅里,司马邀煦半躺在罗汉椅内,噙着笑意的眸子直睇着怀笑。   坐在他对面的怀笑抬眼睇着他。“丹岩阁一直无人居住,倘若不趁这当头赶紧打扫的话,会赶不上赏花宴的。”她状似优闲,然心思早已不在丹岩阁。   司马邀煦挑赶眉。“二哥不是向来惯了你的服侍,然你现下却待在这儿,难道一点都不怕二哥发火?”   “不打紧的。”她轻勾着笑意。   她刻意替他安排了一段偶遇,他该是会相当开心,现下应该在护送长乐回端月楼的路上。   “你和二哥吵架了?”他微坐起身。   她一愣,蓦然勾笑。“我怎么可能会同二少爷吵架?”她怎么可能以下犯上?   况且,她的心都在他的身上,满脑子想的都是该如何让他开心,她怎么会跟他有任何争吵?   “这样子啊……”司马邀煦轻点着头,笑得极为邪魅,一溜烟地晃到她身后。“既然你不需要伺候二哥,那你倒不如陪我好了,今儿个就在丹岩阁住下吧!毕竟你会遣长乐先走,该是有你的用意?”   怀笑只当他是在说玩笑话,压根儿不以为意,只是轻叹了一声。“喜恩就快要回来了。”   司马邀煦放下悬在半空中原本要将她搂住的手,勾笑的脸浮起一抹愠色。“是吗?我还以为她会一辈子待在北方哩。”   “回传喜恩会赶在赏花宴之前回来。”怀笑回头笑着。“等了这么多年,她就要回府了,三少爷该是相当开心才是。”   他面无表情地挑高眉头,“谁说的?我只要有你就够了。”   怀笑摇头笑着。”三少爷……你该要很开心的。”   “可不是?我现下开心得很,横竖二哥不在这儿,又不懂得怜香惜玉,你倒不如……”他的手轻轻地环上她的,然尚未碰着,手便让人给紧紧擒住,他一抬眼——“二哥!”   “你这是在做什么?”司马沐熏森冷地问着,黑眸直视着他,紧握的手更是青筋颤动着。   他在打她的主意?   邀煦的放浪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,但他再怎么放浪也是在家门外,怎么今儿个却打起怀笑的主意来?   “没什么啊,只不过许久没见着怀笑,关心她一下罢了。”司马邀煦嘻皮笑脸地道,见司马沐熏似乎没有半点松手的打算,他不禁又说:“二哥,虽说我久久才回家,你也犯不着一见着我,便紧抓着我不放吧?”   司马沐熏恨恨地甩开他的手。“你别忘了,怀笑早已经入了我的门,她是我拜过天地、喝过交杯酒的结发妻。”   倘若他没来的话,岂不是要放任他们背着他胡来?   “我知道,大礼那日我还有到场哩。”才几年前的事,他当然还记得。   “既然知道,现下都已经什么时候了,你居然还留怀笑待在丹岩阁,甚至还企图对她不轨?”倘若不是兄弟,他真会扭断他的手。   “什么不轨?我可还知道她是我的二嫂,我岂会对她无礼?”司马邀煦不禁发噱。“你真以为我会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来吗?”   他这一番不经意的话,却让在场的另外两人仿若遭雷殛般,怔愣得说不出话来。   过了好半晌,依旧没有半个人开口,司马邀煦不禁狐疑地睐着两人。“怎么,我是说错了还是怎么着?你们两个犯得着这样盯着我吗?”   司马沐熏脸一沉,侧眼睐着怀笑。“都什么时辰了,你还待在这里?”   大逆不道……邀煦不会犯下这种错,他当然也不会。他对长乐的想望会一辈子都在心里,随着时间流逝而遗忘。   “赏花宴……”怀笑垂下螓首。   她只顾着要让二少爷如愿,似乎把世俗道德都给忘了。   “赏花宴、赏花宴!赏花宴真有这般重要,非得要你待到这时候还赖在这里不走?”他不禁怒喝一声。  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,倘若邀煦不是他的兄弟,传出去能听吗?   她宁可待在这里陪邀煦用膳,也不愿意回水榭,甚至还同长乐说,若是见着他,便要他顺道送她回端月楼……她到底安的是什么心?她到底在想什么?仿佛是蓄意要凑合他和长乐。   希望是他多虑了,毕竟他不认为怀笑猜得中他的心思,况且他对长乐的那一份想望,自从她有身孕之后便已淡了许多,而她自然是不可能会发现的。   “我……”她不禁语塞。   她以为他应该护送长乐回端月楼了,难道是他没有遇见长乐?   “还不走?”他怒不可遏地吼着。   “哦……”她缓缓起身,方要和司马邀煦打个招呼再走,孰知手却硬生生地被司马沐熏揪得死紧,半拉半扯地被他拖出大厅……   上一次他牵着她的手时,还温柔万分,可这一回却是疼死了。   *   “你到底有什么居心?”   一回到水榭,司马沐熏狠狠地将怀笑甩在房里的贵妃椅上,怒目瞪着始终不发一语的她,压根儿不懂她的脑袋里,到底在想些什么。   “我……忙着赏花宴……”她怯怯地抬眼,见他正瞪着她,忙又敛下眼,活像个受人欺凌的小媳妇。   一年一度的赏花宴哩,是从老爷,甚至太老爷时便已流传下来的惯例,总不可能要她更改吧?   “赏花宴?”他眯起黑眸。“办个赏花宴,犯得着忙得昏天暗地,甚至连水榭都不走上一趟?”   真是怪了,难道这几年来,赏花宴他都未曾出席吗?   不对,这是司马府往年的惯例,没有人可以缺席,但为何往年他都不曾感受到赏花宴的忙碌,而今年却觉得这一年一度的赏花宴,可以让司马府上上下下忙得人仰马翻?   尤其是她!太放肆、太大胆,俨然忘了她的职责所在!   这该不会是长乐教她的吧?他又不是大哥,她更不是长乐,这种她跑他追的把戏,只会有今天这么一次,绝不会再有下一次,倘若她再敢如此放肆地独留在丹岩阁,届时就别怪他无情。   “我……以为二少爷在外头忙着,应该是不会回来用膳……”感觉到他隐忍的怒气,骇得她正襟危坐,不敢再造次。   “我不回来用膳,你就不用待在水榭了?”司马沐熏微恼地在她面前坐下,莫测高深的黑眸闪过一抹光芒。“况且,我说过今儿个不过是巡视,倘若无事,我会早早回府,而你非但没在水榭等着,甚至还同长乐说,倘若她见着了我,便要我送她回端月楼!”   真的不是他多虑,而是她确实别有用心。   “长乐有孕在身,她要回端月楼,你送她有什么不对?”她仿若成了犯错的娃儿,不仅不敢抬眼看他,还愈往贵妃椅里头缩,甚至心虚得有些口齿不清。   “当然没有什么不对,但是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去丹岩阁,又怎么知道我大约会在那时候到?”他眯紧了厉眸,毫不放过她垂下的小脸上闪过的神情。“怀笑,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?”   她发现了?不可能的!精明如长乐都没有发觉,更逞论是她?   “我……”怀笑心虚地抬眼,干笑着。   她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,她只是想要让他有多一点时间可以和长乐在一块儿,她只是希望他开心。   “怀笑?”   “我只是……”她吞吞吐吐地说不出口,然突见他逼近的俊脸,她不由得脱口而出:“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。”   “开心?”他先是一愣,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,不禁恼羞成怒地吼道:“你以为你这么做我会开心?你安的到底是什么心?你脑袋里头到底在想什么,难道你会不知道长乐是我的大嫂?”   “我知道啊,可我也知道你对长乐的心思,所以我才会……”说到一半,她想要闭上嘴也来不及了。   只见司马沐熏沉下脸,“你知道什么?”   怀笑害怕得更往里头缩。“我瞧见了你拿长乐的手绢轻嗅着,还见你老是盯着她的背影出神,甚至大少爷误会长乐时,你也几乎都待在清心……”   “够了!”他一掌劈在她身旁的桃木几上,发出震天巨响。   她怎么会知道……她为何会发觉?   这份心意搁在他心底不知道已经多久了,从没有任何人发觉,为何偏是让她给发觉了?   “二少爷,我不是有心的,我只是碰巧……”   “我说够了,你是听不懂吗?”他愤怒地暴喝一声。   怀笑蓦然缩成一团,将惨白的粉脸埋在收紧的膝上,颤抖着身子,不敢再多说。   “哼!”过了好半晌,司马沐熏蓦然勾起一抹戏谑的笑。“我总算是明白了。”   “嗄?”她连忙抬眼,对上他满是嘲讽的双眼。   “我从来不知道你是个这么工于心计、城府深沉的女子,直到今日,我才看清楚你这张清秀脸庞下的丑陋!”他满脸鄙夷地冷笑着。   “我?”   “你以为这么做便是对我好,处处为我着想,但实际上,你只不过是想借此得到我对你的好感,以为我会大受感动,更将你疼入心坎……”他笑得有些自嘲。“但是你忘了,你不是长乐,我更不是大哥那块木头,这么做对我一点用处都没有!要妻子,我随便找就能找上一票;倘若要丫环,我相信整个扬州城更是可以找出上百个。你太自以为是了,以为如此一来,我便会一反常态地真心待你,你压根儿不知道我待你已是极好,你实在是太贪心了!”   真是教他失望透了,他还以为她是可以让他信任的人,以为她就算不把他当丈夫看待,至少也是个忠心的奴婢,然而她居然暗地里想要凑合他和长乐,甚至还无耻地和邀煦共处……   “二少爷……”怀笑闻言错愕不已,连忙抓住他的手。“不是这样的,我没有这样的心思,我只是希望二少爷能够择其所爱,希望二少爷能够开心,希望……”   “你难道会不知道这是大逆不道的事吗?方才邀煦说的话,难道你没听见吗?”司马沐熏冷漠地甩开她的手。“还是说,你是蓄意陷我于不义?好让我成了强夺兄嫂的罪人?”   亏他已经打算真心待她,念在她待在他身边已十多年,想要再待她好一点,以弥补她受了其他妾的欺凌,孰知她居然有这种心眼,他真是错看她了!   “二少爷……”她轻喃着。“我只是以为你会想和长乐在一块儿。”   她只是希望他能够开心,她并非别有居心,她只是一心一意地为他,压根儿没想过什么权谋,没想过什么世俗道德的眼光,她只是打从心底为他好……   “那是我和长乐之间的事,用不着你多事!”司马沐熏怒不可遏地打断她,大手擒住她纤细的手腕。“你别以为你的身分不同,我便无法拿你如何!我是休不了你,但我却有很多法子可以让你从此安分地待在水榭里!”   怀笑眨着剔亮的大眼,还厘不清他的意思,他的双手就放肆地撕裂了她的衣襟。刺耳的丝绸碎裂声、教她害怕的低沉咆哮、教她恐惧的粗重鼻息,她下意识地想要逃,但却逃不出他的箝制。   “二少爷,不要……”她挣扎着。   不要,她不喜欢这样,她怕……她会怕……   “这不是如你所愿吗?你不是想要引起我的注意吗?你的意思不就是要我宠幸你吗?你不是想要有了身孕再巩固你正室的地位吗?”司马沐熏忘情而张狂地怒斥着,温热的气息蔓延在她一身的雪肤凝脂。   有无欲加之罪已不重要,横竖在他的心里,他早已认定了她的城府深沉和工于心计,也认定了自己即使妻妾成群,也得孤独一世……   第七章  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   怀笑一身素衣靠在水榭的拱桥边,黑白分明的大眼直睇向远方的美景。   她是一心为了二少爷好,为何反而被他给误解得这么深?相处已经十几年,难道他会不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吗?   倘若她真会论权谋、使心机的话,她肯定不会让他纳妾的。   但他却根本不明白,也许她硬要把长乐和他凑成一对,是太牵强、太违逆礼教,才会教他生怒。但她是一片好意,只想做些让他开心的事,遂把世俗道德都给忘了。   但若是真心爱一个人,又何必管世俗的眼光?   况且,大少爷对长乐一点也不好,不是大声吼着,便是臭着一张脸,和二少爷看着长乐时所流露的温柔有如云泥之别。长乐若是和二少爷在一起,应该会比较幸福,且二少爷也会比较开心才是。   但是二少爷却因为她的一番好意而错把她当成工于心计的女人,唉,她该要怎么办才好?   他头一次留她在水榭过夜,竟是怕她将他爱恋长乐之事泄露出去。   他不准她踏出水榭半步,仿佛害怕她会四处同人说他爱恋长乐之事……其实,她根本不需要那么做,也没必要那么做。   根本是他想太多了,但任凭她怎么解释,他就是不愿相信   虽说离赏花宴还有个把月的时间,但是丹岩阁尚未布置好,而且还有许多事得差人去做,还得想赏花宴那天的膳食……倘若她不赶紧拟定,届时岂不是要扫兴了?   怀笑敛眼瞅着眼前的台阶。若是她偷偷跑出水榭,他应该是不会知道才对,除非他在府里埋下了眼线,但若是真有眼线的话,她岂不是又要受罚了?   微风轻拂,吹起她如丝翼般的衣袖,露出她纤白藕臂上头触目惊心的瘀痕,她连忙拉下衣袖,遮掩住骇人的瘀痕,粉脸微红,神情却是些许的落寞再加上一抹复杂得连她自己都厘不清的情绪。   二少爷一定很讨厌她吧!打从洞房花烛夜至今,他皆是以骇人之姿占有她,她除了羞怯,还有更多的恐惧……   “你杵在那里作啥?”   怀笑猛然抬眼,见着素娘站在拱桥另一头,一脸不善地睐着她。   “素娘?”怎么回事,为何素娘会踏出秋楼?而她后头那一群男人……她没见过,似乎不是府里的下人。   “相公呢?”   “二少爷出去了。”怀笑必恭必敬地道,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下人,而素娘则是她的主子一般。   “真的出去了?”素娘挑起眉。   “是。”素娘的爹是扬州颇有名望的富商,而她更是天之骄女,身分地位更胜绛仙,以致她每回见着了她,就不知不觉地把她当主子看待……或许她真的是奴性太过坚强了。   素娘使了个眼色,身后一干男人立即向前擒住她。   怀笑让他们给架下拱桥,一脸不解地睐着素娘。“素娘,这是怎么一回事?”   她是要带她到什么地方去吗?同她说一声不就得了,犯得着差人这样架住她吗?   “只要没有了你,相公就会想起我。”她已经不想老是待在秋楼里数落叶了,她正值青春年华,姿色亦不差,为何她会得不到夫婿的青睐?   “这……”有关吗?   素娘笑得狰狞。“别怪我狠,要怪就怪你自己,是你用尽心机地将相公留在你身边,又借机将绛仙那个泼妇给赶出府,倘若我不自保的话,下一个要被撵出府的,岂不是我?”   她不过是先下手为强,以保护自己罢了。   “我没有,二少爷他……”他根本谁也不要,他要的只有长乐而已,这又与她何干?   “倘若不是你借着童养媳的身分,以为自己真能替相公冲喜,成为他身子复元的最大功臣,相公又怎会留你这个卑贱的女人在身边?又怎会让你成了正室?”素娘嗤之以鼻地道:“你也不想想自己的身分,赁你的出身,要替我洗脚,我都会嫌弃呢!”   怀笑的心猛地揪痛了一下,“我当然知道自己的身分低下,遂我怎么可能与你争宠?二少爷会休了绛仙,是因为她无子,并不是我……”   “说到没有子嗣,难道你就有吗?相公为何不先休了你?倘若我不自保的话,同样无子的我,是不是也会步上绛仙的后尘?可是若不是你从中作梗,我又岂会无子?”素娘抿紧了唇,阴狠地看着怀笑,“你别怪我,是你逼我的!”   “素娘,你要做什么?”没时间哀叹自己卑微的身分,怀笑的双手已让几名大汉给绑上了麻绳。   “你说呢?”她笑了笑,缓缓凑近她。“当然是让相公再也不要你,让他把你给休掉,让他把你给赶出府!”   “素娘!你别这样……”怀笑死命地挣扎着,却被几名大汉架着往后院的方向去。  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?她也一样得不到二少爷的宠爱,她甚至还让二少爷更加厌恶,倘若被人给玷污,她岂有脸见二少爷?   “喳呼个什么?”素娘朝四周探望了一下,再指使一旁的大汉将她的嘴塞上手绢。   “素娘……”怀笑使尽全力挣扎,然而她一个纤弱女子,又怎么抵得过几名大汉的蛮力?耳边传来衣衫被撕裂的声音,湿黏恶心的触觉覆上了她的颈项,吓得她眼泪夺眶而出,无力地合上眼。   突地耳边传来几声悲惨的古怪呻吟声,她倏然睁开眼,只见司马邀煦难得发怒的俊脸满是阴沉,手脚俐落地打倒了几名大汉而素娘则早已吓得落荒而逃。   “你没事吧?”司马邀煦别开眼,先脱下身上的袍子披在她身上,再替她拿掉塞在嘴里的手绢。   “三少爷……”怀笑全身颤抖地跌坐在地上。   “那群混帐东西!”司马邀煦咬牙怒吼,想要转身再踹几下,却发觉那几名大汉不知何时已经逃走。   “我没事、我没事……”她紧抿着唇,抹去一脸的泪。“还好三少爷你来了,还好、还好……”   司马邀煦不舍地看着她,轻轻扶她起身。“没事就好,不过方才那个女子不是二哥的妾吗?她如此胆大包天,简直是目无王法,居然唆使人对你做出这种事,我非要把这件事告诉二哥不可!”   “千万不可!”怀笑紧抓住他的手。“三少爷,你不能说,倘若你说了,素娘会让二少爷给赶出府的。”   感觉她纤细的玉指传来阵阵的战栗,他不由得更加恼怒,“她敢这样对你,她就得知道后果会是如何,倘若今日放过她,日后她又故技重施,谁保得住你?今日是你运气好,遇上我碰巧有事要找二哥,倘若我再晚点过来,你知道你的下场会怎样吗?”   “我知道、我知道,但是今儿个会发生这种事,我也有责任的,是不?倘若我要二少爷多陪陪素娘,今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。”见他气愤不已,她更是急忙地解释着,就盼别把事情给闹大了。   “这是哪门子的话?”向来难得动怒的司马邀煦,也忍不住地吼着:“你是二哥的妻子,难道你甘心他不断纳妾?”   “倘若纳妾可以为二少爷带来子嗣,又有何不可?”不是吗?   长乐是已经有孕在身,但那是大少爷的子嗣,不是二少爷的……司马府向来人丁单薄,如今又尚未有半个子嗣,教她如何不急?   “你……”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。“你和长乐一个样子,满嘴子嗣、子嗣来着,难道子嗣真有这么重要吗?为何喜恩却从未在乎过这个问题?她根本不管我到底有没有子嗣,就迳自跑到北方去,到现下都还未回府……”   一样是童差媳,为何喜恩却和她们不同?   “我就说了,你一定很想喜恩的,是不?”泪水犹在,但她依旧勾唇浅笑。   司马邀煦见状,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。“罢了,你要我不说,我就不说了。你自己以后要小心一点,难保这种事不会再发生。”不行,他还是得同二哥说一声比较妥当。   “我知道。”怀笑轻点着头,想要忘掉方才的恐惧。   “我扶你回去吧。”他欲拉她起身,她摇了摇头。“怎么了?”   “我自己回去便成,要不然若是让二少爷撞见,他会生气的。”她推拒了他的好意。   “他会生气?”司马邀煦怀疑地看着她一会儿,最后笑了出来。“是吗?他多少也有一点人性了,我还以为他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人哩。”   “咦?”   “没事、没事,咱们走吧!”   *   “过来,你站那么远作啥?”夜已深,寂静的水榭里头传来司马沐熏低沉而不悦的声音。   怀笑睇了他一眼,缓缓走到软榻边。“二少爷,要就寝了吗?”   “嗯。”他轻点着头。   怀笑欠了欠身,随即开始解下他一身的行头,直到只剩下里头的中衣,便打算赶紧再退到门边。   “你做什么?”见她急着要走,他倏地抓住她的手。   这是怎么着?   她不是处心积虑地想要接近他,希望可以得到他的宠爱吗?如今他想这么做了,她反倒是逃了?   “二少爷要就寝了,怀笑不是该回去了吗?”她颤巍巍地道。   不会又要她留下了吧?她不要,她会怕……   “我不是说过了,没有我的允许,你不准踏出水榭一步?”她是当他的话如耳边风不成?   “但是水榭不留宿是二少爷订下的规矩……”怀笑愈说愈小声,双手更是止不住地微抖着。   “昨儿个不就已经破例了?”他反问。   她到底是想怎样?是想当他的妻子,还是当他的丫环?   “那是……”怕她四处去胡说他对长乐的心意吧?   “罗唆!”司马沐熏的手一扯,她随即落入他的怀里,不等她挣扎,他蛮横地吻上她的唇,放肆地吮吻。   “啊……”怀笑痛苦地蹙紧眉。   司马沐熏敛眼瞅着她痛苦的表情,倏地拉起她的手,翻开她的袖子,见着她手上触目惊心的血痕。   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这不是麻绳的痕迹吗?   “不小心弄伤的。”她想缩回手,孰知竟被他握得更紧。   “水榭里没有麻绳。”他盯着她张惶失措的大眼。“你是不是踏出水榭了?”   她的心猛颤了一下,有些结巴地道:“府里……有很多事要忙,我总不能一直待在水谢里,这么一来……很多事,会让下人们没了主张,遂……”她敛下眼,闪躲着他的注视。   “我不是说了不准你踏出水榭!”他怒吼一声。   她不是向来乖巧得很、识大体得很?怎么今儿个却一再忤逆他?   “我……”她心虚得说不出话。   总不能要她说出实情吧!这件事若是真让他知晓了,肯定又会闹得满城风雨,况且素娘她爹在扬州可也是颇有名望之人,若是他一气之下赶走素娘,那该如何是好?   “混帐!”他低咒一声,压下她的身子,放任唇舌夹杂着欲念和怒焰席卷她的身子,但当他的唇游移到她的颈项时,他却蓦然停住。   又羞又惧而闭上眼的怀笑,不解地睁开眼,“怎么了?”   司马沐熏一脸阴鸷地盯着她,伸手抚着她雪白的颈项。“我不记得我在这里给你留了痕迹。”   他恼归恼、气归气,但是昨儿个晚上发生了什么事,他心里可是清楚得很。而这个地方该是除了他以外,不会有人碰触的,但他现下却发现了不该存在的痕迹……这意味着什么?   她偷人?   怀笑微红的粉脸顿时刷白,惊愕得说不出话。“这、这是……”她不知道,她根本就不知道上头有着什么样的痕迹。   “这到底是谁留下的?”他紧抿着嘴,强忍着心中的怒气。   “我不知道。”她想要往软榻外头退去,却被他抓得更紧,疼得她蹙紧了眉。   “你背着我偷人?”他怒目瞪着她。   他以为她是他最可以信任的人,以为她至少是一心为他,不管她的心机如何,至少他可以肯定,她不会背叛他……原本他是想为昨晚的粗鲁而对她表达歉意的,岂料她居然……   “我没有!”怀笑连忙用力地摇着头。   “还说没有!”他的大掌几乎快要掐上她的颈子。“除了我,有谁能这样碰你的身子?你让我之外的人碰了你,这岂不是等于偷人?”   今儿个一整天,他细细回想着她的性子,怎么想也不认为她会是个工于心计的女子,毕竟他已经识得她十多年了……   他也不认为她会胡乱告知人他曾对长乐有所想望的事,遂他反省了自己,知道自己是恼羞成怒,才会……原本回府之后,想要好好待她的,孰知她一见着他,便闪得远远的,甚至还躲到一旁,压根儿不肯接近他……他是谁?他可是她的夫君,难道她当他是凶神恶煞不成?   更荒唐的是,他居然在她身上发现了不该存在的痕迹……她到底是不是他所认识的怀笑?   她怎么可能会背叛他?   她几乎都待在府中,甚少离府,到底是谁能教她背叛他?   司马沐熏拢紧了眉头,自然想到她手腕上的伤痕。   难道会是……   第八章   “不是,那是……”   她该怎么说?   倘若她真是一五一十地告诉他,岂不是真要把事情给闹大了?   不行!她不能让他知道。   怀笑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一个所以然,司马沐熏则是不发一语,阴沉地盯着她好半晌,突地抓住她的手,睇着上头的血痕道:“倘若我没记错,我以往常在喜恩手腕上头,见着这麻绳绑过的血痕……”他不愿做这种揣测,但是他确实见过,而府里会把这种事耍着玩的,除了邀煦,他不做第二人想。   怀笑先是一愣,随即紧抓着他的手。   “二少爷,你怎么能这么想?事情真的不是这样子的,不是三少爷,你千万不能想岔了!”   他怎么会这样误解自己的兄弟?   “要不,你告诉我,到底是谁?”   还会有谁呢?   大哥只知道整天缠着长乐,而府里的下人更是无人敢如此造次,那么还会有谁?   除了浪荡成性的邀煦,还会有谁有这胆子做出这种事?   “是……”她不能说啊!“二少爷,怀笑跟在你身边已经有好长一段时日了。难道二少爷压根儿不了解怀笑的为人,真的认为怀笑是那种淫秽又工于心计的女人?”   她不敢要求他会懂得她在想什么,但他们相处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,他应该懂她一点的,是不?   他应该知道她不是那种人,她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来的。   “谁知道呢?你不是根本就不在乎什么世俗礼教吗?你先前不是还打算要凑合我和长乐?天晓得你的脑袋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?”他不懂她,愈是和她亲近,他愈发自己根本一点都不懂她。“对了,或许这就是报应,因为我觊觎我大哥的妻子,所以我弟弟也觐觎我的妻子。”   这么说的话,不是合理多了吗?   “不是这样的,二少爷你也知道三少爷一直在等着喜恩,他不可能对喜恩以外的女子动心的。”怀笑拧紧了眉,“三少爷是那么痴情的人,你何苦给他冠上这罪名?”   这么一来,她岂不是挑起了他们两兄弟之间的嫌隙?  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他相信她,至少别让他因她而误会了三少爷,别再让这一件事挑起更大的风波。   “痴情?”司马沐熏冷哼了一声。“难道你会不知道他几乎把藏花阁当成自己的家?自从喜恩到北方去之后,他便甚少回府,总和一干花娘混在一块儿,这些事,难道你会不知道?”   倘若邀煦那般吊儿当、放浪形骸的行为举止叫作痴情,那这世上还有人是负心汉吗?   “不是这样的,三少爷是因为太思念喜思,又气她远走北方,所以……”   “够了!别把他说得像个痴情男子一般,瞧瞧你这模样,难道你敢说你对他没有非分之想?”她现下是想要转开话题,还是打算当着他的面诉说她对邀煦的情意?   “说,到底是谁玷污了你的身子?”   他只想知道真相,他要知道究竟是谁这般大胆地让他绿云罩顶!   “我……不知道。”怀笑紧抿着嘴,执意不说。   倘若他误会了便误会吧!横竖他原本就不怎么喜欢她,再多讨厌她一点,也无妨了。   “你真的不说?”司马沐熏深吸了一口气,挑起浓眉,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坐起身。“你以为我不能拿你怎样吗?你真以为你是我的童养媳,以为是你替我冲了喜,以为是你让我的身子好转,以为你是我的大恩人,所以我就必须要一而再地容忍你,甚至是放纵你吗?”   她凭什么让他绿云罩顶又要他不吭声?   他可咽不下这口气!   “我没这么想,我从没这么想过。”   她从不认为他的身子会康复是因为她,她只是尽心尽力地想要报答老爷的收留之恩,她真的没有非分之想。   “是吗?那你现下到底说不说?”司马沐熏下了榻,阴鸷的俊脸问过一丝戾气。   “我……”   “不想说,那就不要说了!我也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,也不想再听你的辩解!”他怒喝着,大手一探,拖着她便往外头走。   “二少爷,要做什么?”她根本跟不上他的脚步,气喘吁吁又不知所措,只能任他拖着走。   “聪明如你,会猜不出我想要做什么吗?”他背对着她,但她可以清楚地听见他话中冷冷的笑意。“先前我才以无子的罪名休了绛仙,你说……你犯了七出之中的哪一条罪?”   “二少爷,难道你要休了我?”怀笑诧异不已,她真的役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。   “可不是吗?”司马沐熏哂笑着,更加快了脚步,自水榭一路走入中庭,再穿过数道拱门,来到前院。   “二少爷,不是这样的,是素娘派人想要轻薄我,适巧三少爷经过救了我,你相信我……”见他没有停步的打算,甚至还直拖着她往侧门走去,她不禁全盘托出。“你若是不相信我,可以去问三少爷,他会替我作证的。”   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,若是知道他会如此盛怒,她会选择在一开始便把事情告诉他,再求他别休了素娘,而不是让自己成了代罪羔羊。   “我说过了,邀煦向来不在府里,就算我现下要找他,也不一定找得着他。况且他会那么碰巧遇上你快要被人轻薄,继而救了你?”司马沐熏不禁仰天大笑着,不疾不徐地回身看着她。“怀笑,你是把我当成傻子了不成?这世上会有那么巧的事吗?”   她分明是在狡辩,方才要她说,她不说,如今却随便扯谎想要诓他,她真是把他给当成傻子了!   “是真的,我可以发誓!”   她不想离开他,就因为不想离开他,不管他要她做什么事都可以,她只求他别赶她走。   司马沐熏冷眼睇着她。“但是我不想相信。方才我已经给了你机会,是你自己不说的,如今我要做什么决定,你也不能阻止我……我不只要休妻,我还要将你赶出司马府,今生今世都不准你再踏进府里?”   是她先惹恼他的,是她先背叛他的,休怪他无情!   他不会再心软的!   “二少爷?”   闻言,怀笑双腿一软,跪在他的面前。  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?她只不过是不希望再生风波,为什么最后却逼得自己要被赶出府?   司马沐熏不发一语,压根儿不理睬怀笑的哀求,打开了侧门,铁了心地将她给拖出门外,再将自己系在颈上的王珮扯下丢给她。   “别说我亏待你,这玉珮拿去典当,应该够你做点小生意谋生,也算是我报答了你的恩情。”   他冷冷地看着她跪倒在门前,尽管她梨花带泪的模样揪得他心疼,但他仍是狠心地当着她的面把门关上。   “二少爷……”怀笑任由泪水爬满了她苍白的小脸,泪眼迷蒙地看着已合上的朱门,纤手紧抓着他丢下的玉珮。   她怎么会把事情弄成这样?   怪只怪她不肯把话给说清楚,让二少爷误解了她……然他也应该知道,她不可能再对他以外的人倾心,他应该要知道的……但他还是执意要赶她走,是不是因为他根本就不需要她了。   难道她只是想要陪在他的身边,这样也不成吗?   *   “怀笑……”痛苦地翻了个身,司马沐熏一反以往的强势严谨,显得有些无助地低喃着。   该死,他到底是怎么了?   这感觉就和幼时一样,疼痛的感觉像是一阵阵席卷而来的浪花,几乎快要夺走他的意识。   他已经好久不曾这样了,为何现下又如此?   “怀笑!”使劲地大吼一声,他只能万般痛苦地和莫名的痛楚抵抗。   怀笑到底是到哪里去了?   为何他喊了这么多声,依旧不见她来?虽说他晕得不敢张开眼,但天应该已经亮了,她为何还没有到水榭来,难道又上丹岩阁了?   他不是跟她说了数次,邀煦放浪成性,说不准早对她怀有觐觎之心,她独自上丹岩阁,岂不是摆明了羊入虎口?   他既然曾经对长乐起了非分之想,谁又能保证邀煦不会也对怀笑有了非分之想?   她不是听话得很,为何现下却再三拂逆他?   “怀笑……”她除了会满脑子想着怎么伺候他,想着要如何打理司马府之外,她什么都不会,要是邀煦对她说些甜言蜜语,她岂不是会一头栽进邀煦设下的圈套里?   邀煦那家伙是会一口就把女人给吞下腹的,他不会认真的,他只是放荡惯了,他只是觉得好玩罢了,倘若她要是真对他动了心,她岂不是……   咿呀一声,满脑子混乱的司马沐熏听见了开门的声音,但他睁不开眼,只能气若游丝地道:“怀笑……”   在怀笑面前,他根本不需要在意自己的模样有多狼狈。   “二哥,你怎么了?”   一个低沉有磁性的嗓音传来,司马沐熏不禁微蹙起眉,暗恼自己居然真的以为进门的人是怀笑。   “我没事。”感觉他的手抚上了他的额,他立即拨开,勉强地睁开眼,看着眼前有些模糊的身影。   老天确实是不公平的……   他们三兄弟里头,邀煦的身子是最先康复的,且他天资聪颖,却老爱往外跑,在他尚未踏出大门之前,他早已玩遍了扬州城,而当他的身子恢复得可以练武时,他早已学了内功心法   只要是他想要的,邀煦总是可以轻易到手,但是他却从来不管府里的产业,甚至不回府里,把所有的事都丢给了他……   “二哥,你的气色很差,我去替你传唤大夫。”司马邀煦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。“还是要我先去唤怀笑?不过,我不知道她上哪儿去了,我方才到她的院落里没见着她的人,问了府里的下人,也说一早便没见着她的人,都已经是什么时候了,她怎么还没到这儿来?”   “你跑到她的院落去?”司马沐熏气喘吁吁地问道,勉强起身怒目瞪着他。“你一个大男人,怎能随便进出姑娘家的院落?”   “我找她……”司马邀煦蓦地噤口。   原本他找怀笑,是想要她把昨儿个的事告诉二哥,孰知他竟找不着她,到秋楼去找素娘,她也摇头说不知道……瞧她惊慌得很,看起来不像是在骗他,但若不是如此,怀笑究竟是上哪儿去了?   “难道你对她有非分之想?”司马沐熏怒不可遏地吼道。   “我?”他不禁瞪大双眼。“我怎么可能?府里头上上下下都知晓我正在等着喜恩回府,再加上怀笑是你的妻子,是我的二嫂,我怎么可能会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?”   “你甭想得到她,我告诉你……”他演得倒挺像一回事的,可惜的是……他想起来了。“我把她赶出去了。”   他把她赶出去了,难怪府里会找不着她的人。   昨儿个晚上,他一怒之下将她给赶出了府,但他以为她会在门外苦苦哀求,谁知道当他再次把门打开时,却不见她的踪影……   他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门边等到了五更天,一直以为她会再回头的,孰知她宁可离开待了十几年的司马府……   倘若不是她心里有鬼,她为何不再求他?   倘若真是素娘派人轻薄她的,她为何不转身再对他说一次?   “什么?”司马邀煦一愣。“二哥,你为什么要赶怀笑走?她一旦出了府,你要她怎么活?”   “她是个不守妇道的淫妇,多年来又未为我产下一儿半女,我为什么不能休她?”难不成他休妻,还得要他点头答应吗?“况且,我给了她一块价值不菲的玉珮,够她下半辈子享用的了。”   说完,司马沐熏疲惫地倒向床柱,长发杂乱,眼中布满血丝,一脸苍白病容,看起来很是狼狈。   “怀笑怎么可能会是不守妇道的淫妇?”司马邀煦不由得蹙紧了眉。“二哥,你是病坏脑子了不成?你怎么能休了她?她会无子,还不是你造成的,你怨得了谁!”   “但她不守妇道……总是真的吧?”他几乎快要睁不开眼了。   “她哪里不守妇道来着?她根本没踏出府过,要上哪儿偷人?咱们府里有哪个男人敢和她暗度陈仓?”他翻了个白眼,表情很是无奈。   “你说呢?”   司马邀煦敛眼瞅着他,蓦地眯起眼。   “你该不会认为是我吧?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?你把我想得太荒唐了!不同你说了,我要去找怀笑回府。”   再同他说下去,他八成会让他给气得吐血,与其在这儿听他说些废话,他不如赶紧去把怀笑找回来。   “我不准任何人找她回来,她是我的童养媳,我要就要,不要就不要,谁都不准再将她带回府!”见他要走,司马沐熏使尽全力吼着。   他不要她了!   他不要一个会让他绿云罩顶的妻子……   司马邀煦走了两步,又回头对他道:“二哥,你既然知道她是为你冲喜的童养媳,就也该知道,一旦她离开,你极有可能又会像以往一般遭病魔缠身,像现下你不是病了吗?”   “呸!喜恩离开你两年了,怎么不见你病着?”胡扯!他根本不相信什么冲喜的说法,他会迎娶怀笑,是因为他不想上朝为官,是因为他可怜她!   他会病倒,是因为昨晚他只着了一件中衣待在前院侧门边等她,遂这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。   “你又知道我没病着?”他的相思病……病得可严重了。   “天晓得,你到底是……”司马沐熏急喘了几声,颀长的身子便倒在榻上,冷汗自他额上不断冒出。   “二哥?”司马邀煦见状急忙上前,伸手抚上他的额,不禁暗咒了一声,又赶忙往外走,急着去唤大夫。   真是会给他找麻烦……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,他昨儿个就应该押着怀笑到二哥面前把事情给说清楚?   第九章   数日之后。   “萱儿,还不赶紧回来帮忙,你跑到那儿凑什么热闹?”   扬州城里人来人往,好不热闹,在一家卖热食的小铺前,更是挤满了人,正煮着热食的大娘见铺子里正热闹,便忙呼喊站在告示前的女儿。   “我这就来了。”   “这丫头……”   “全大婶,你就别气了,萱儿的年纪尚小,贪玩是正常的,你就别骂她了。”站在她身旁忙着招呼客人的女子柔柔地笑着,清秀的脸上满是笑意。   全大婶侧眼睇着她,有些赧然地道:“怀笑,倘若不是有你帮我的忙,我一个人根本就忙不过来。”   “全大婶,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,倘若不是你收留我,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要上哪儿去呢。”怀笑轻笑着,双手也不停地忙着。   若不是碰上了全大婶这般的好人,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。   十多年未踏出司马府,她压根儿不知道扬州城竟是恁地繁华,也不知道天南地北,不知道到底能往哪里去……要不是遇着了一大早卖热食的全大婶,她真的不知道离开二少爷之后,她还能上哪儿去。   十多年来,街景改变甚大,她早已不识得了。   “娘,你知道吗?那告示上头写了一件好玩的事。”萱儿跑出了人群,回到铺子里。   “你又识字了?”全大婶啐了她一口。   “我是不识字,但围在那儿瞧的人个个都识字,我看不懂,但我听得懂。”萱儿抬起粉脸,一脸骄傲的模样。   “听得懂又如何?”全大婶瞪着她。“你娘我在这儿忙得昏天暗地,你还在那儿闲晃,你是存心要累死我不成?你都几岁了,怎么不同你怀笑姐姐学学?”   “我……”萱儿嘟着嘴,“我就是听见有人提起怀笑姐姐的事,才跑去瞧的啊?”   “我?”怀笑一愣,脸上的笑意也僵住了。   “是啊!”萱儿用力地点着头。   “说了什么?”怀笑丢下油腻的手巾,绕过全大婶,蹲下身睇着萱儿。   “嗯……好像说有人要找怀笑姐姐,又好像说什么人快要病死来着,又好像是……怀笑姐姐,你要上哪去?”她话都还没说完哩,她怎么跑了?“娘,怀笑姐姐是怎么了?”   “你管那么多作啥?还不过来帮忙?”   “喔!”   *   怀笑撩起青衣布裙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跑着,在人潮拥挤的街上钻动着,缓缓地朝告示前进。   “唉,司马家的二少爷怎么又病倒了?”   尚未看到告示,怀笑便听有人这么说起,她忙向一旁张望,想要听得更加仔细。   “可不是?前两天我不是说了,司马府里有多位大夫进进出出,个个都是摇着头离开司马府,随便猜也知晓是司马府那些短命的少爷们又病倒了,只是没猜着居然是二少爷。”   “就是,我还以为是司马府的大少爷已经没救了哩!”   “依我看,八成是因为二少爷把从小跟在身边的童养媳给赶出府,所以才有了这报应,要不前阵子还见他出入频繁,看起来像个没事的人一般,怎么可能说病便病了?”   “你又知道了?上头有写司马府的二少爷把自己的童养媳给赶出府吗?”   “这不用写也猜得到。”男子摇了摇头,指着告示道:“瞧,上头不是写了要怀笑若是见此告示速速回府?”   “那又怎样?”   “这怀笑正是司马府二少爷的童养媳。”   “那又如何?说不准人家是自己跑的,你怎么能说她是让二少爷给赶出府的?”   “啧,就说你们不懂。”男子又摇了摇头。“前阵子司马府的二少爷才休了一名小妾,推说是无子……你们想想,司马府的二少爷至今不是依旧无子吗?这岂不是可以证明那个童养媳也是因为无子,而让人给休掉再赶出府的。”   “原来如此!”众人一片哗然。   “但如今,八成是因为童养媳一走,二少爷就病倒了,才会急着想要把冲喜的童养媳给找回去。”   “有道理。”众人不禁又点了点头。   听至此,在一旁脸色发白的怀笑再也没有心情挤到最前头去瞧告示了。   何须再看?他们都为她解惑了,不是吗?   怀笑逐渐被人群给挤到后头去,耳朵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,脑袋更是一片空白。她才不睬他们到底在揣测些什么,更不管他们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态,她只是担心二少爷怎么会病倒了?   打从他正式迎娶她,她就没再见过他病着,别说是病,就连小风寒都不曾见过,为何她一走,他便病了?   难道真是因为他赶走了她?   天底下真有这种事吗?她从未想过这种事,更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让他给逐出司马府……   现下她该怎么办才好?   她能回去吗?二少爷不是说了他不要再见到她?   若是他一见着她,病情反而更加恶化的话,该要如何是好?但若是她不回去,放着二少爷不管,岂不是……   “怀笑!”   正陷入沉思的怀笑,耳边突地传来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,而肩上更是压下了一股沉沉的力道,逼得她不得不抬眼。   “喜思?”她顾不得是在大街上,激动得紧抱着眼前身着男装的女子。“你回来了,你真的回来了!”   天啊,她原本还想,离开司马府之后,她便再也见不到她了,想不到居然在街上撞见了她。   “你怎么一见着我就掉泪?”喜恩搔了搔头,有些赧然。   “我们已经两年多没见面了。”怀笑边笑边掉泪,欣喜之情溢于言表。   “就算两年多没见面,也犯不着这样吧?”见她的泪水怎么抹也抹不干,喜思连忙拉着她到一边去。“怎么回事?你怎么会在这里?采买什么东西吗?怎么不见有人跟在你身边?而且瞧瞧你的打扮……活像是遭人虐待一般。”   司马府已经穷得供不起怀笑的衣裳了吗?怎么她会一身青衣布裙?   “我……”怀笑扯起笑,泪水却流了一脸。   “怎么了?”喜恩有些愕然。   “我让二少爷给逐出府了……”怀笑娓娓道来,将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甫回扬州的喜恩。   “荒唐!”怀笑话一说完,喜恩便怒斥了一声。“走,咱们回府去,我替你讨个公道!”   话落,她便拉着怀笑的手直往司马府的方向走去。   “可是……”怀笑不安地拉住她。   “没有可是!”喜恩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。“是少爷便能随便给人安上罪名吗?他也不想想你已经伺候他多少年了,简直是太混帐了,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你赶了出来,真是可恶!”   *   “出去,我家相公身体微恙,不见外客。”   尚未踏进水榭,怀笑和喜恩便让素娘给挡在外头。   喜恩挑起眉睇着眼前的女子,微侧身问着怀笑。“怀笑,她是司马沐熏纳的小妾?”见怀笑点头,她又问:“就是打你的那一个,就是差人轻薄你的那一个?”   怀笑敛下眼不说话,喜恩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。   “还不快走,在那头喳呼什么?”素娘双手叉腰,双眼直瞪着她们,一副嚣张的模样。   喜恩直视着素娘,突地向前一步,一个巴掌毫不客气地甩上她的脸。   “你……”素娘惊诧地瞪大眼,伸手抚上自己刺痛的脸颊。“你居然敢打我!你凭什么打我,你以为你是谁?要不是老爷收留了你们这些童养媳,你们能有今日?也不想想自己的身分低下,居然还敢动手打我?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?”   “我想打人就打人,难道还要挑人不成?”喜恩居高临下地瞪着她。“咱们身分低下又如何?你又好到哪里去了?你不过也是个人罢了,在我面前嚣张什么?”说完,又伸手毫不客气地甩上她另一边的脸。   “你又打我?”   “这种打法,算是对你客气了,你要是真的惹恼我,你信不信我会找人把你给绑到关外去,把你卖给大漠民族!”喜恩卷起袖子,大有打算再打上一巴掌的企图。“欠人教训的臭婆娘,要不要我再给你一巴掌,好让你清醒一点?”   素娘惊呼一声,瑟缩着身子,怀笑连忙拉住喜恩,怕她真会在盛怒之下,把素娘给打伤。   “喜恩,别这样。”   “怀笑,像她这种臭婆娘,不给她一点苦头尝尝,她是不会怕的!”喜恩气得七窍生烟。“你就是这样,什么都不说,放着这种臭婆娘在府里作威作福,你不火大,我都快要气死了!”   “素娘她没有恶意,她不过是……”怀笑绞尽脑汁,却依旧想不出到底该怎么说才好。   “她不过是怎样?挡在前头,不让咱们进去,这算什么?”喜恩黑白分明的大眼怒瞪了缩在一旁的素娘一眼,压下心头的怒气,拉着怀笑便往水谢里头走。“走,我带你跟司马沐熏讨个公道!”   “喜恩,二少爷说他不想见我,他说过……”怀笑使劲挣扎着,却抵不过喜恩的力气,孱弱的身子几乎是被她给拖着走的。   “罗唆!”   喜恩压根儿不理睬她的抗拒,一路将她拖进司马沐熏的房里。   一进房,扑鼻而来的是一阵难闻的气味,药味夹杂着呕吐秽物的味道,几乎令人作呕。而司马沐熏则苍白着脸,躺卧在软榻上。“二少爷!”怀笑连忙奔到他身旁,小手一下摸着他的额,一下又抚上他的手。   仿若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着他,司马沐熏挣扎着艰涩地睁开沉重的眼皮,疲惫不堪地转动眼睛。“谁……”   “二少爷,是我,我是怀笑,怀笑回来见你了!”怀笑跪倒在榻边,泪水夺眶而出,弦手轻抚着他冰冷的颊。“怎么会变成这样?明明已经多年不曾生病,为何我才离开几日,就……”   他一张俊尔的脸毫无血色,连眼窝也凹陷了,身子更是瘦了不少……   “你走!”司马沐熏蓦然回神,使劲挥开怀笑的手,气若游丝地道:“是谁准许你回来的?我不是说过不准你……”   她总算知道要回来了?她好狠的心,居然真的一走了之!他对她尚有一份怜惜之情,而她呢?走得那般潇洒,活像把他给当成傻子一般,他就像个傻子一般在门边等了她一夜……   “二少爷……”怀笑跌坐在地,泪眼婆娑地睐着他。   “司马沐熏,你这是怎么着?”喜恩见状,连忙拉起怀笑,怒目瞪着司马沐熏。“咱们当童养媳的,难道就不是人吗?你这样爱之欲其生,恶之欲其死,是把怀笑当成什么?这十几年来,就算怀笑没有功劳,难道没有苦劳吗?她至少保了你十几年没有染病,让你可以在外头行走,替你将府里打点得有条不紊,甚至你要纳妾,她也从未抗拒,甚至还替你备妥婚礼!如今……你却宁可要那臭婆娘服侍你,也不准怀笑踏进府里,你到底是怎么了?”   “你……”司马沐熏痛苦万分地喘着气,说不出半句话。   是她自己不回头的,是她自己决心要离开的,甚至还让他像个傻子一般在外头等她等到染上风寒,他现下会病成这样,难道不是为了她?   “你还想要说什么?”喜恩气愤不已。   “喜恩,不要这样。”怀笑抹去泪水,“二少爷,让我照顾你好吗?等你的病好了我再走行吗?你瘦了好多,让我好好地伺候你,你很快就可以痊愈的。”   司马沐熏抬眼瞪着她,紧抿着嘴说不出半句话。   既然她一样决定要走,既然她都已经决定了不再待在府中,她还回来做什么?   “滚!我说过不准你再踏进司马府,谁都不准再带你回府,我不准!”   她既已决定要走,就不该再回来,不该让他在这般脆弱的时候,又对她兴起一份依赖。   “二少爷……”怀笑扁起嘴,泪水如破堤的洪流般落下。“你别这样,让我照顾你,好吗?我知道你讨厌我,但是我是个冲喜的童养媳,说不准有我在,你的病……”   “滚!”使尽全部的力气大吼了一声,司马沐熏翻倒在软榻上,重重地咳了数声,肩头剧烈的颤动着,气息杂乱,眼前一片昏暗,仿着又将要昏厥过去。   童养媳!他要的岂是个童养媳?   为何她就不能像长乐深爱着大哥那般爱他?倘若她可以如长乐那般,说不准他会更加疼惜她,但她却只是想照顾他……倘若他只是要人照顾他,司马府里随便都找得上一堆,压根儿就不需要她。   “二少爷……”怀笑拧紧着眉,却止不住泪水。   他真的厌恶她到这种地步吗?竟连让她照顾都不肯……   “走!”喜恩蓦地拉着她往外走。   “喜恩,我要留下,我要……”她哀求着。   “你没听见吗?人家二少爷在赶你了,你留下来是要让他糟蹋不成?”喜恩只觉得一肚子火。她才刚回扬州,府里便出了这么多事,又不见大少爷和三少爷出面阻止,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   “可是……”她走不开啊!怀笑回头睇着司马沐熏,心紧紧地揪起。   “先同我回丹岩阁再说,你再待下来,要是把他给惹怒,让他的病情更加恶化,岂不是雪上加霜?”她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吗?但好歹也得要看一下状况。   “但是……”她忍不住再回头。   “没有可是!”喜恩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外走。   司马沐熏使尽全力地睁开眼,却没再看着半个人,不禁又恼又怒地捶着软榻。   他布满薄汗的脸不断淌下冰凉和温热的水,在这般脆弱又无助的时刻,他已经分不清脸上到底是泪还是汗,也分不清他不甘的到底是什么,更不知道自己渴望的又是什么……   第十章   二少爷不知道好点了没?   一抹纤细的身影躲在拱桥桥墩边引颈期盼着,但却听不到水榭里传出半点消息。   她回府的这两天,见着大夫来来去去,个个莫不摇头而归,教她心急如焚。但即使是长乐和大少爷都劝她进水榭照料二少爷,她依然不敢踏进水榭一步,就怕他一见着她,会气得让病情更加恶化。   所以她只能待在这里等消息,等得让她忧心不已……   她好想见他,真的好想见他,想要待在他身边好生伺候他.但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?   她从没想过要得到他的宠爱,她只希望他一切安好,只要他好就够了。   不知道素娘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二少爷,不知道大夫开的药他有没有按时服用,不知道……   怀笑垂着脸正思忖着,却蓦地听见一阵惊叫声,她连忙躲到桥墩后头。   不一会儿素娘慌张地奔了出来,一脸的嫌恶和疲惫,嘴里还不断地喃喃自语:“脏死了、脏死了!”   怀笑微蹙起眉,看着跑出水榭的素娘,瞧见她一手沾着呕吐物,还不断地拿手绢擦拭着,再将手绢丢到拱桥底下的湖里。   她怎么可以这样?   二少爷生病了,会吐是再自然不过的,她何必慌成这样?   “素娘,你不能走,你一走,二少爷要谁伺候?”怀笑自桥墩后闪了出来,挡住素娘的去路。   素娘不善地挑起眉。“谁要照顾那个病痨子?谁知道他是不是明儿个就会一命呜呼?我已经照顾他一整天了,我累得要死,他还吐了我一身……脏死了!恶心死了!”   “素娘?”她的眉头蹙得更紧。   “哼!你不是很想照顾他吗?就算是我大发慈悲好了,让给你照顾,你爱照顾,就让你照顾,只是……”素娘笑得十分阴险。“要是你把他给气死了,抑或者他在你照顾时死了,都不关我的事。”   怀笑登时瞪大眼,手一抬,未及细思,已经赏了她一个耳光。   “你干什么!”素娘不敢置信地抚着脸。   “我不准你说什么死啊死的,我不准你用这种话咒二少爷,收回去,把这句话收回去!”生性软弱的怀笑虽然微微颤抖着,但手依旧悬在半空中,仿若素娘要是真不收回那句话,她也不会再对她客气。   “我说的都是实……”见怀笑的手微抖了一下,她忙改口:“倘若我要是知道他是个病痨子的话,我当年就不会嫁给他当妾了!”   “二少爷不是病痨子,他只是染上风寒!”怀笑的水眸难得迸发出怒气。   “有人会染上风寒便病得要死不活的吗?”见她的手又稍微抬高,她便赶紧往旁边跑。“横竖你想照顾,你就去吧,又没人拦着你!”   “你!”她握紧了拳头,睐着她落荒而逃,再把视线调回到水榭。   她可以进去照顾二少爷吗?若是真如素娘所说的,她一个不小心让二少爷生气,届时岂不是会弄得更糟吗?   但她总不能放着二少爷一个人没人照顾吧?   她去瞧瞧好了,只是瞧瞧,别让他发现,这样应该可以吧?   打定主意,怀笑蹑手蹑脚地踏进水榭,鬼鬼祟祟地摸进司马沐熏的房里,里头不见半个丫环,只见他散发侧躺在软榻上,眼看着就快要滑落,她急忙冲上前去,紧紧地将他抱进怀里。   “谁?”司马沐熏无力地趴在她的腿上,虚弱地问道。   “二少爷……”见他比之前更加虚弱,怀笑的泪水便克制不住地流泻而出。   素娘究竟是怎么照顾的?不是风寒吗?只是风寒为什么会将他折磨成这样?   “你?”紧眉,他微睁开眼,却始终见不着她的脸,但她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,他已经闻了十几年,没道理分辨不出来。“我不是说了……不准你进府里,是谁胆敢带你踏进水榭的?”   “二少爷,这当头你就别计较了,让怀笑伺候你好吗?”她轻轻解开他的发,以指轻梳着。   “我不要……”   她不是要走吗?既是要走,还不快些走?再留下来有何用?到了最后,她不是一样要走?   “不成,这一次得听我的!”她抬起他的脸,泪眼迷蒙地瞅着他。“二少爷,怀笑打七岁入府至今,从未对你要求过什么,求你这一次就答应怀笑的要求,让怀笑照顾你吧。”   司马沐熏紧抿着嘴,强撑着眼皮睇着她的泪眼,心蓦然揪紧。   “我知道你讨厌我,不想再见到我,但是一次就好,你就答应我这么一次吧。”怀笑的泪水滴落在他的颊上。“等二少爷病好了,就算要我立即滚出府,我也不会有二话的。”她说得艰涩而哽咽。   司马沐熏疲惫地合上眼,倒在她的怀里,轻声道:“由着你吧……”他何时说过讨厌她了?他又何时说过不想见到她?是她自己说要离开的,为什么说是他赶她走?   他不是真心想要赶她走,当他想再找她时,是她自己走得太过决绝,让他无从找起的……   “真的吗?”怀笑破涕为笑,抹去满脸的泪痕。“二少爷,我先扶你躺下,再替你把榻边的秽物稍作整理,然后替你备热水擦拭手脚和脸,再替你换一身干净的衣裳,再传厨房替你备上你最爱的膳食,再替你……”   话未完,司马沐熏冷不防地又吐了一口青黄杂错的秽物,正暗恼不已时,却发觉有一只手接住了他吐出的秽物,动作俐落地以手巾拭去,然后至花几上的水盆清洗,再拿着干净的手巾擦拭着他的嘴。   “你……不觉得脏吗?”他粗喘地问着。   “不脏,二少爷只是病了,好了就没事了,况且我洗洗不就没事了。”她笑着,一点都不在意。“二少爷,我先扶你躺下吧,这样比较舒服。”   感觉她要扶他躺下,他猛地收紧了手。“就先这样子吧……”他把脸靠在她的胸前,听着她的心跳,嗅闻着属于她独有的清香,感觉仿佛回了初次见面。   他不讨厌她,从未讨厌过她,她怎么会那么想?   只是在他尚未对她萌发爱意之前,他便已经先恋上长乐了,以致让他忽略了她的好,忽略了她是一个这般贴心温柔的女子。   “可是……”怀笑轻叹了一声,“二少爷怎么说便怎么做。”   只要他安好,怎样都好。   *   “二少爷,用膳了……”怀笑端着膳食踏进房里,却惊见司马沐熏竟坐在石案前不知道在写些什么。“二少爷,你怎么起身了?”   “我……觉得好多了。”司马沐熏有些赧然地看她一眼,随即搁下笔往软榻走去。   该怎么说呢?打从她开始照顾他,他的病情就恢复神速,不过是短短一天,他便已经有力气可以起身,先前的痛楚和折磨仿若是一场梦似的,真不知道该说是申大夫的药终于有效了,还是因为有她在身边……   “哦……”怀笑点着头,端着膳食到榻边坐下。“二少爷,用膳了,厨房已将药效好,待会儿就会送过来。”   “嗯。”直到现下,他依旧不敢正视她的眼。   总觉得羞赧极了……   虽说他的意识始终是模模糊糊的,但是他没忘了他昨儿个几乎是巴住她不放,仿若把她当成了洪流中的浮木,唯恐一松手就会灭顶似的。换言之,就像是个娃儿抵不过病痛对她撒娇一般。   他是个大男人,怎能像个娃儿似的对如此纤弱的她撒娇?   “二少爷。”怀笑不解他的心思,舀了碗清粥打算喂他。   “不用了,我可以自己来。”总不能要他还像个娃儿,要她照料吧?   怀笑见他拿过碗,不禁有些黯然地垂下小脸,半晌后才又抬起粉脸,笑着问:“二少爷,你方才在写什么?”   司马沐熏睇了她一眼,又立即转开。“休书。”   “休书?”她一愣。难道是给她的?   “嗯。”他没再瞧她,只是一口接着一口地吃着粥,正思忖着要怎么告诉她。   怀笑愕然地微张着嘴,随即又缓缓地敛下错愕的表情。她明白了,她知晓他的意思……   “二少爷,怀笑待会儿便走。”   “走?”他侧眼睇着她。“去哪?”   “二少爷不是说不想再见到怀笑吗?”纵使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,她依旧勉为其难地勾起一抹笑。“二少爷仁慈,答应让怀笑照顾你,如今你已经可以起身,又可以自己用膳,想必是恢复得差不多了,怀笑……待会儿便带着休书走。”   “谁要你走,我又没给你休书!”司马沐熏微恼地将碗搁到一旁。   “二少爷方才不是说已写了休书?”她指着石案上的纸。   “又不是给你的。”他没好气地道。   她为何老是不等他把话说完,便迳自断章取义?   “嗄?”   不是给她的?   “那是给素娘的,算是我认清了她。”但也可以说是为了避免还有人会趁他不注意时欺负她,他才会这么做。   “但是素娘并没有做错事,为何……”   “够了!”他大喝一声,“你到底要替她说好话到什么时候?你当我的眼睛是瞎的,难道我看不出真伪吗?我会不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真诚待我的吗?你未免把我给瞧得太扁了?”   该说她是过分心软,还是说她是个笨蛋?   那女人是怎么待她的,她会不知道?   都到这当头了,她还在替那女人说话?   “怀笑并没有这个意思,怀笑只是认为……”她敛下眼。   “你也知道在我病重时,她嫌弃我一身病体,甚至压根儿不想照顾我,我要这种妾有何用?”况且她曾经背着他,意图对怀笑不轨,这几项大罪,便可以让他写下休书,将她赶出司马府。   “但若是休了素娘,二少爷往后有谁能伺候呢?”怀笑忧心忡仲地问。   倘若她走了,素娘被休了,那么还有谁能够照顾他?   “你不能吗?”他蹙眉瞅着她。   “我?”她一愣。“但是……二少爷不是说不想再见到我,说不准我再踏进府里一步,不准……”   话未完,她已经被拥入他宽大的怀里。   “我收回……总成了吧。”他迟疑了下,闷声道。   他知道他错了,他不是头一天识得她,早该知道她的性子,早该知道她不是那种女人,即使邀煦真是对她有意,她亦不可能成全他的想望……他早该知道的,只是一时不知怎地,居然一气之下便将她给赶了出去。   怀笑瞠大眼,泪水溢满眼眶。“二少爷,你不需要因为我的身分,不需要因为老爷的遗言而留下我……我在外头过得挺好的,街上的全大婶待我很好,收留了我,让我可以在她的铺子里帮忙,不愁吃穿。”   这样就够了,这样她就可以毫无憾恨地离开了。   “我给你的玉珮呢?”她居然到街上的铺子去帮忙?   “我收着,我舍不得典当。”她自怀里拿出王珮。“这是二少爷头一次亲手赠我的东西,我怎么能典当?”   司马沐熏闻言,不禁自责了起来。可不是?她是他的妻子,他却从未亲手送给她任何饰品,而她也未曾向他要求过……   “那就别典当了,放在身边,待在府里吧!”   “不了,二少爷不必为了老爷的遗言而勉强留下我,我在外头也可以过得很好,二少爷不用担心。”她强忍着泪道。   她不想让他为难……她是个失败的妻子,非但没能让他过得开心,反倒是让他忧心为难……   *   “谁会为了那种事而留下你?”司马沐熏恼怒地吼着,微推开她,瞅着她的粉脸。“是我自己想留下你的,这样不成吗?难道你要我求你吗?真要我当着你的面低头道歉,你才愿意原谅我吗?”   她真是非要将他逼进那种境地不可吗?   不经过这一番事,他永远也无法明白自己为何总是对她礼遇最多,甚至在所有的妻妾里头,他只愿意让她近他的身,让她照料他的生活起居,让她伺候他……倘若不是有情愫在,他又怎会如此?   “二少爷,不是这样的,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,二少爷并没有做了什么要我原谅的事,你千万别这么说。”怀笑摇着头,泪水不断地滑落。   做错事的人是她,是她总是犹豫着到底该不该说,是她太举棋不定才会惹恼了他,他没有错……   “既是如此,你为何还是执意要走?”他不解。   倘若她不认为他愧对她的话,为何还是执意要走?   是他待她不好吗?他可以改,还是她认为他太冷落她了?那他也可以保证从此以后不会再冷落她。   “我只是认为二少爷不必为了老爷的遗愿而留下我……我知道二少爷讨厌我,遂我不希望让二少爷为难……”她轻声说着,泪水不断地淌落。   “你到底要我说几次?”司马沐熏不禁发怒,然胸口一紧,不由得又喘了几下。   “二少爷……”怀笑急忙拍着他的胸膛。   “你以为我是那种人吗?倘若我不要你的话,我强留你在府中做什么?”他紧握着她布满厚茧的小手。   她待他好,难道他会不知道?   闻言,怀笑又是一愣。   难道二少爷对她有情?   司马沐熏再将她拥入怀里。“你要是一走,赏花宴该怎么办?你要交给谁去处理?”   他将脸埋在她的颈项,吸嗅着她的清香。   “今年赏花宴设在丹岩阁,可以交给三少爷,或者是喜恩。”她呐呐地道,不解他为什么把话给转到这上头。   “你以为邀煦真会去处理这件事?喜恩那般粗枝大叶,又怎么能处理这些琐碎的事?”他不是要同她谈论赏花宴,但是……他说不出口,他又不是邀煦,怎么能把那种话放在嘴上说?   “可是……”怀笑黯然地垂下眼。   “还有我,要是你一走,我又病了怎么办?”   “怎么会?二少爷这几年来身子已健壮不少,今儿个只是染上风寒……对了,二少爷,你怎么会无故染上风寒?”她不禁追问着。   “还不都是因为你……”别再问了。   他不会说的,他绝对不会告诉她,他是为了等她,才会在料峭的春夜里在外头站了一晚。   “但是,怎么我一走你就病了呢?喜恩离开三少爷两年多,怎么不见三少爷病着?”她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病倒,她真的不认为她离开他,他便会再次染病上身。   倘若真有这种说法,三少爷的事又该如何解释?   司马沐熏闭紧跟,收紧双臂,“是我要你留下成不成?”总不能要他装病吧,他又不是大哥。   “咦?”   “是我要你留下,我要你留下来当我的妻子!”蠢丫头,非要他说到这地步不可。“我从未说过我讨厌你,我从没这么想过,你为何老是觉得我讨厌你?”   怀笑眨了眨蓄满泪水的大眼。“那是因为二少爷每回见着我,总是冷漠以对,总是有点嫌恶,有点……我以为你是喜欢长乐的……”这怎么可能呢?二少爷居然对她说出这种话,她该不会是在作梦吧?   “我心怡长乐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,我……”司马沐熏掀了掀唇,又万般艰难地闭上,好一会儿,才道:“你留下吧……”   这已是他的极限,无法再多了。   “真的吗?”她的泪水沁湿了他单薄的衣衫。   这好像是一场梦,她好怕她待会儿就会从梦中醒来。   “我都说了,你还问?”他微恼地回道。   他这么说,难道还不够明白吗?要不……到底要他说到什么程度,她才会相信他的话?   她微微挣开他的怀抱,泪眼看着眼前有些模糊的他,唇瓣微微上扬,仿若带笑,然经过几番挣扎,她依旧开不了口,只能放任泪水滑落。   “你想说什么就说,难道我会吃了你不成?”他不禁叹了一口气。   “我……”挣扎了好半晌,她才小声地开口道:“我真的可以留下来吗?”   司马沐熏的心被她的泪水揪得死紧,用力地搂紧她。“你当然可以留下,没有人可以赶你走,你可以一辈子都待在这里陪我。”他怎么会笨得以为她是个工于心计的女人?   怀笑……当年爹替她起了这个名字,不就是希望爱笑的她,可以分一点笑意给他?   她自然会遵从爹的话,只希望他可以开心、可以笑口常开……他竟然忘了。   “谢二少爷……”她硬咽地道。   “这有什么好谢的?你是我的妻子,留在我身边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了,就留下吧。”他轻抚着她的发。“不过……也该要改口了。”   闻言,怀笑细声喃着,他听不清楚,又凑近了一点。   她又再轻唤一声,司马沐熏总算是听到了,但不知怎地,他仿佛也感染了她的羞赧,只是紧紧地拥住她,感觉自己从一片无边无际的洪流中上了岸……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书本网【天使的侧脸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